刘嵩请的这位老先生十分的啰嗦,书背不会就要打戒尺,也不管他多高的个头,白胡子一翘一翘。卫淼还试着反抗过,被刘嵩亲自收拾过两回就知道“尊师重道”几个字怎么写了。
他不懂刘嵩也会用棍子让他懂。
卫淼带着秦宝踏进叶府,小桃引了他往后院花房去:“今日天气有点冷,姑娘晨起有点咳嗽,大人让姑娘留在家里养着,姑娘便没去回春堂,在后院花房里照看药材呢。”
叶芷青将家里的花圃都快整治成药田了,还不过瘾,前两个月忙中偷闲,竟又在后院建了个花房。她上次跟着郭嘉出海之时,从海外带回来了一箱玻璃,虽不够大,也不及后世的透亮,但镶在花房屋顶采光也绰绰有余了。
这时代的玻璃还叫琉璃,在大魏也极少,工艺并不成熟,只能烧制小小的杂色珠子。周鸿见她这么败家的行为,对她大加嘲笑:“你这十来块琉璃卖出去,不知道能买几百大车珍稀药材回来,你倒好全拿来镶屋顶。”回头又往叶家派了俩护院,外加宋魁三人值夜巡守,还让人去花鸟市去买了只大狗回来,拴在花房旁边,专为看这几块琉璃顶。
明州府乃是海运码头,虽有多年倭寇横行,但也没断了海商们想要冒险发海运财的心思。周家守护明州,往年送礼的也不是没有,奇巧的东西也有海商为感谢周鸿荡平海寇而送到周鸿手上去的。他就记得离开明州之前,也收到过海商送来的一箱琉璃,要比叶芷青手头的面积还要大些。
他见叶芷青喜欢,便派了梁进带人回明州去开库房拿琉璃,走前一再叮嘱:“这是给叶子准备的新年礼物,我瞧着她极是喜欢,你若是除夕夜赶不回来,就索性别回来了,跟着父帅去过吧!”
梁进带人趁快船离开了扬州,临别之时搂着周浩的肩膀再三求告:“哥,回头若是兄弟晚来了你可要在大人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啊!我总觉得……自从老夫人来了之后,大人怎么反倒在叶府扎根了!”
周浩瞪他:“大人的私事也是你我能议论的啊?还不快滚!”
东西还未运来,叶芷青并不知道梁进被周鸿遣去出私差,大力抨击她败家的周大人却暗搓搓的准备着让她继续败下去。
叶芷青隔了一段时间再见卫淼,竟觉得他的油滑之色少了许多,还觉得奇怪:“阿淼最近闲了在做甚?怎的我瞧着跟以前大是不同?”
秦宝寸步不离跟着他,进来之后向叶芷青问过好,还暗暗打量了她几眼,但见她穿着家常的夹袄,花房里拢着火盆,防着天太冷冻死了药材。一头乌发用根白玉簪子挽着,挽着袖子拿着把铲子在给花房中药材培土。而她手底下的那株绿植椭圆型的长叶抱茎而生,顶上打苞,瞧着不日竟是要开花的样子。
她比之从前在京城见过的时候模样个头都长开了不少,比之过去竟是出落的更加美丽了,还带着些说不出的韵味。
秦宝心道:不怪嵩哥对她念念不忘,如果说她在京城的模样就好比是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未来绽放之日的美丽已可预见,那如今便是盛放之时,清香妍丽,他偷偷多瞧几眼,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甚是不自在。
他也是自小市井里混大的,早些年跟着刘嵩没少胡混,秦婆子管教起来也会连喝带骂,好歹良心还留了一半儿在腔子里,知道姑娘家名节重要,太过缺德的事儿也能及时刹车。
来扬州之后,跟着刘嵩身边走动,也见过不少花街柳巷的娇娘子。
江苏漕帮的帮主罗炎的爱好不多,美人儿算是一项,刘嵩要找帮主问事儿,十次里有九次半得到窠子里或者花楼去找人,秦宝都有好多次被窠子里的姑娘们扯着胳膊不肯放,也不是没见过漂亮的姑娘。
但与涂脂抹粉的姐儿相比,不事打扮的叶芷青有种让他说不出口的舒服,只觉得见到她便神清气爽,可亲可敬。他却不知那是叶芷青当大夫久了,面上便带出了慈悲之意,目光平和清正,极易让人生出亲近之心。
卫淼见秦宝一径盯着叶芷青瞧,心里便有几分不痛快,喊了一声:“秦宝——”见他还有些傻呼呼的,便吩咐小桃:“你带秦宝去外面喝茶吃点心,我要跟姐姐说说话儿。”
秦宝被带下去之后,卫淼便凑过去看叶芷青培土,向她诉苦:“姐你不知道,我最近被嵩哥弄来一个白胡子老头,快要折磨死了!”
叶芷青失笑:“胡说!刘大哥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再说他请个老头子过来,打又打不过你,拦又拦不住你,能怎么折磨你?”
“让我读书认字啊!”卫淼有一肚子苦水要倒:“那老头整日摇头晃脑,字写错了要打手心,背不出书要打手心……我这么大个人了,整日被打手心,还要罚抄书,连睡觉的时候都没有。你瞧瞧都有黑眼圈了。我被这老头折磨的晚上都睡不着了,生怕第二天再被逮着打手。姐你这儿有没有止痛或者安眠的药给我弄点?”
叶芷青恍然大悟:“我说怎么今儿瞧着你近来有点不同,原来是开始读书了啊,虽然年纪不小了,但现在开蒙总比一直当个睁眼瞎的强。读书明理,你可不能懈怠!”
卫淼傻呼呼看着她,大约是没想到她比刘嵩还“一心向学”,听到他读书极为高兴:“回头等你走的时候,我送你一套文房四宝,还是鸿哥送我的,据说不便宜。我医馆里拿来写药方也有些糟蹋,不如给你去好好读书,纵不是为着考状元入仕,可多读书总是好的。”
“姐姐,周大人送你的东西,你怎好再转送我?”卫淼一径推脱。
若是这套文房四宝带回去,刘嵩就算不知道是周鸿送叶芷青的东西,可听说是叶芷青送他的文房四宝,定然能够领会她送礼的意思,指不定怎么让那先生折磨他呢。
——她这分明是陷害他,让刘嵩对他读书的事儿更加重视起来!
“姐……不要了吧?”
叶芷青大笑,还从来没见过卫淼这么可怜求饶的模样:“姐给你的,你就拿着,客气什么呀!”
“怎么也不见你给我弄点安眠的药啊,一觉睡了再叫不醒的那种。”卫淼幽幽道。
叶芷青指指手底下那几株椭圆长叶绿植:“这棵丽春花不就是?不过还没熟呢,等花败了之后,会结出椭圆形蒴果,内藏种子。此花的果壳可入药,镇痛止咳止泻,还能止胸腹筋骨禹种疼痛等。但最厉害的是在壳壁上隔开小口子,能流出乳白色的汁液,干燥之后能治心绞痛,但长期应用能成瘾,慢性中毒,长久形成依赖性,身体日渐差,想要戒断就难了,吃不到六亲不认,最后非要死在这上头不可。不过此壳止咳效果很好,还能用来治肾虚引导起的遗精,滑精等症。”这玩意儿其实就是罂粟花,虽是毒品但也可入药,只是后世大面积泛滥,这才有了后来的烟鬼。
她是种草药习惯了,跟苏铭赖大庆提起山茱萸肉苁蓉等药物也从不见脸红,提起罂粟花就更正常了,但讲完了就见卫淼一脸尴尬,顿时自己也察觉出了几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