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答他,“戴小姐并未留言有朋友过来,我们也不能代替您联系她,先生请自行与戴小姐联系,我们需要戴小姐本人的确认才能放行。”
温白凉一口恶气堵在胸口,若是他能够联系得到戴艾玲,何至于要与这些人纠缠,而这豪宅还是建在半山的,前后全是私家路,不要说咖啡厅餐厅,就连一间能够让人坐下歇脚的小食铺子都没有,载他过来的计程车早就离开了,他想走不能,想等又不能进入小区,二月将近三月的天气,香港虽然比上海暖和一些,但海边上仍旧寒风阵阵,一直吹进他骨子里,吹得他彻骨的寒。
身边有进出的车辆,多是小区住客,部部顶级好车,保安一律肃立迎送,尊敬非常的样子,大门口没有其他人,温白凉独自站着,显得很是突兀,车辆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不用车里的人降下玻璃,他都能感觉到从里面投来的异样的目光。
羞耻的感觉变成被侮辱,温白凉被寒风吹得发青的脸慢慢涨红了,两年来,他有许多次这样的感觉,但从未有这一次的强烈并且难以忍受。
又有一辆车从小区里转出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放慢了速度,有一个保安在车子驶离后走过来对他说,“先生,如果您真的要在这里等,能否靠一下边?”
那声音里已经带着些轻蔑的意思,这些保安看过太多他这样的人,他们多数是小区里那些非富即贵的主客的不受欢迎不请自来的客人,而这些人,都是被他们归在不值得尊敬的那一类里的。
温白凉猛地转头看他,眼中凶狠的光芒竟让那保安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但他很快垂下眼去,并说,“好,我知道了。”
说完真的走到大门边的阴影中去,独自在一个并不显眼的角落里立了。
那保安一步三摇头地走回去,听同伴问怎么了,还叹口气说,“唔得讲,一定是被甩掉的小狼崽,你看看年纪轻轻一表人才的样子,靠女人过惯了,一点血性都没有。”
声音随风散出去,也不怕就在咫尺之外的温白凉听到。
听到又能怎样呢?
温白凉站在暗影中,低着头,咬着牙,默默地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脚前的某一点颜色不均匀的路面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过这种滋味了,或许是太久了,久得他都快要忘记他曾经是被人踩在脚底下过的。
他年少得意,后来在创业的时候也吃过一些苦,但与之后成功的喜悦比起来,那真是微不足道的事情,更何况那时候他有梦想,为了成功,苦和累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他付出了,也几近成功了,但结果是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陷入绝望的境地里,一步走错就好像走进了地狱里。
他是靠谁走出地狱的?
戴艾玲。
她拯救他,而他付出自己,没有付出就没有得到,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公平的。
这两年来,他挣扎在两个分裂的自己当中,一个自己感到羞耻与难以忍受,另一个自己却感到无限的机会。
戴艾玲是一个崭新的平台,让他看到更广阔的天地,让他看到无限的可能,他曾经死去的梦想不但复活了,并且在无数赤裸裸以及伸手便能篡取到的巨大财富面前变得更加野心勃勃,扩张到一个无极限的领域里去。
在戴艾玲的身边,过去限制与困扰他的一切都变得那么微不足道,他替她打了许多漂亮的战役,在她的支持下,他甚至可以从国际知名的咨询公司手中抢到金额上数十亿的项目。他开始出入最核心的金融圈子,往来的是各式各样的银行家,国际投资人,以及神秘得连背景都不能透露的政客,他甚至即将入主操盘私募基金,从此呼风唤雨,成为他曾经梦想过的自己。
一切都已经近在咫尺,仿佛伸出手,指尖已经能够触碰到它们,但一夕之间,他却再一次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而这一切,又是因为同一个人。
他能够离开吗?也许掉头就走是最痛快的办法,远离这一切的羞耻与被侮辱,但同时他也会失去他可能得到的一切,没有付出就没有得到,要得到它们,怎么可能不需要付出?这一切都太好了,太美妙了,所以他要付出的也是非常人可以忍受的,就比如说现在的羞耻与被侮辱,就比如说一直折磨着他的分裂的另一个自己。
车声由远及近,然后在他面前停下,后车窗慢慢地降下来,戴艾玲涂抹得完美无瑕的脸孔露出来,看着他,脸上带着莫测的表情。
夜不知何时已经来了,他在寒风中弯下腰来,一只手放在车上,脸上的红潮早已退成苍白,因为冷,就连唇色都比平时淡了许多。
他看她,没有一句质问,更没有一个字的抱怨,只哑着声音,很慢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