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的声音,孔宴秋从旁处展翼而至,未到跟前,沉重的风压便将零散几只蜂子吹翻在侧。巫曦抱着巢蜜,孔宴秋抱着巫曦,羽翅骤然大展,乘着风雷之势一飞冲天,笔直地扎进离地千里的造雪云山当中。
底下狂怒的蜂群在林中尖啸嗡鸣,但又不敢追出那么远,唯恐再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只得忍辱含怒,重新回到巢中,将巢蜜围得如铁桶一般。
“我们成功了!”巫曦笑得无比灿烂,许是在雪原中酿造的缘故,怀中的蜂蜜也带着冰雪般冷冽的香气,闻起来沁人心脾,五脏六腑皆为之清透。
“你闻闻这个蜜香!”他激动地道,再蘸了一指头玉色的金蜜,贪恋地放进嘴里——冰如琼浆,甘甜清美,浓而不腻,且带着一股淡淡的乳香,好吃的人都要飞起来了。
他掰下一小块巢蜜,拧身喂到孔宴秋嘴里,期盼地望着他:“怎么样,能尝出味道吗?”
孔宴秋就着他的手,薄唇微张,将那块蜜衔了,咀嚼片刻,摇头。
“尝不出味道。”他说。
巫曦有些失望,不过并不气馁:“没关系,总要把你治好的。”
既然孔宴秋尝不出味道,他也不肯再吃独食了,原样拿鲛绡包好,万分珍惜地让用芥子术收起来。
“话说回来,骄蜂能在这里酿出蜜,那肯定得有让它们酿蜜的原料,”巫曦一盘算,心里的点子又冒出来了,“走,咱们再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找到好东西。”
孔宴秋也觉得挺有趣,两人一合计,便再度折返,鬼鬼祟祟地跟踪着骄蜂,尾随它们采蜜的路径。此刻,大部队仍在镇守老巢,只余个别工蜂,还勤勤勉勉地忙碌进出。
跟着它们的飞行路线,两人来到一处巨大的山洞前。
洞口用胶质的蜂蜡堵死,唯有骄蜂才能进出。巫曦尚在雪地里探头探脑,孔宴秋直接上去,一翅膀扇晕几只蜂子,把它们的身体扫到一边,用火在蜂蜡上烧出个一人宽的小洞,冲巫曦招手。
“我给你在外面看着,”他道,“有危险了叫我。”
巫曦像做贼一样,按捺住狂跳的小心脏,偷偷摸摸地钻进山洞。
与极寒刺骨的外界截然不同,里头的气候温暖如春,蜂子轻柔的嗡声就像某种和缓的音乐,响彻整个高旷的洞窟。脚下泥土松软,巫曦闻到一股馥郁至极的馨香,他拐过一个弯,前方的景致,令人眼前一亮。
此处花木成林,一人多高的乔木上,开满了硕大肥厚的粉黄色花朵,不少蜂子在其中飞舞着照料,花落之后,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晶莹赤红的浆果,空气中漾满醉人的果香。
丹木花,昔年黄帝以玉膏浇灌,亲手种植在密山之上。如今,这些蜂子就在这里开辟出一方小小的洞天福地,种植丹木用以酿蜜。
巫曦避开逡巡的蜂子,他人小,动作也轻灵,蹑手蹑脚地爬过柔软泥地,竟没有蜂子听见他的声音。他扒着布袋,轻手轻脚地潜伏在边缘,将地下的熟果抓了一捧又一捧,装得差不多了,立刻掉头就跑。
“快,快走!”巫曦抱着满是红果的袋子,不管有没有被蜂群发现,先扑到孔宴秋怀里,“我偷到它们的丹木果了!”
孔宴秋当即伸手,将人抱个满怀,二话不说便展翼飞天。巫曦哈哈直乐,给他展示袋子里的鲜红果实,出来不过须臾,上面已经挂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冰霜。
“你瞧,这些可是在长留王宫都难见着的好东西呢。”
孔宴秋以武力胁迫大荒凶禽归顺麾下,为了讨好他,妖鸟大肆兴建业摩宫,又将奇珍奢宝搜刮于此,他一概视若无物。此时,孔宴秋虽然不明白这些“吃不着的好东西”究竟是有多好,不过看巫曦兴致高昂的样子,他还是点点头,以示认同。
“哦,忘了你看不见颜色了……”巫曦把布袋也交由他保管,“没事!我们一起想办法,很快你就能恢复的。”
他说得笃定,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要信任他。
“好。”孔宴秋再点头。
他们在外玩闹奔波了一天,眼下天色已晚,大荒会变得加倍危险,孔宴秋的伤势也没有完全痊愈,他们必须得回去了。
“真是遗憾,”巫曦把下巴放在孔宴秋的肩膀上,吹出去的气息亲密地拂动着他鬓边的孔雀翎羽,以及他的耳朵,“我想烤个肉排,可是没有盐,没有米醋,没有香料、生粉、胡麻,也没有黄酒……唉。”
孔宴秋的耳朵不自然地抖了抖,竖起来了:“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啊,”巫曦忧愁地说,“烤肉没有酱料,这还算什么烤肉呢?”见他发愁,孔宴秋也皱起眉毛。
飞回木屋,巫曦指挥着孔宴秋,将他们今天打来的战利品分门别类地放进冰窖,由于蜂蜜和丹木果太过珍贵,孔宴秋专门给他再挖了一个另外的小冰窖,将它们妥善地存放起来。
“太晚了,我们吃蒸薯蓣,好不好?”巫曦笑眯眯地问。
孔宴秋没有什么不同意,其实巫曦也不必征求他的意见,既然他在这里只是给厨师打下手的。
于是,巫曦将薯蓣折成一段段的,放在锅上蒸熟。蒸出来的薯蓣香甜绵软,他捧着热烫烫的薯蓣块,在手上忙乱地颠来颠去,呼呼地吹着热气,孔宴秋看得奇怪,直接拿过来,利落地将其掰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