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巫曦把他团作一堆的尾羽,以及毛茸茸的,形如鹰爪的下肢都清出来,然后再故技重施,把人绑在背上,走一步,歇三步,艰难地拖回了木屋。
孔雀少年比他高壮得多,他把人推上木床,自己同样累得够呛。
“你可真沉啊!”
巫曦抹掉脖子上的汗珠,翻出秦椒枝扎的小扫帚,将他身上的残余炭渣清扫干净。
“没多余的地方了,咱俩就挤一挤好了。”他高高兴兴地说,并不觉得自己的床被别人占了,正相反,他觉得来了一个同龄人,以后说不定还可以陪自己一块玩。
巫曦把人推到里头,自己躺到床沿,条件有限,就这么和衣而眠,凑合着睡了过去。
夜半,巫曦是被热醒的。
他迷迷瞪瞪地爬起来,往旁边一看,少年的脸孔已经涨得通红,胸膛也一片绯红。他在昏迷中不住喘气,汗珠一颗叠着一颗地往外涌,浑身的羽毛都打湿了一层。
巫曦支起鼻子,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
“你发烧了!”他大惊失色,赶紧蹦起来,裹上毯子出门舀雪,再用鲛绡的窗帘浸了冰水,一块敷在他的额头上,一块用来擦身。
少年痛苦地低吟,朦胧中,他的眼睑微微睁开,流转出一隙暗金色的华光,接着又紧紧地闭上了。
巫曦细致地抹去他鼻尖上,额头边,还有胸前的汗珠,耐心地用雪水擦拭他的羽毛,捋掉上面顽固的血水和疮痂。很快,那些脏兮兮的羽毛便再度焕发出幽邃润泽的光芒。
巫曦进进出出,又换了三桶雪。
照理来说,大荒的落雪乃是冬神的遗泽,神人尚只能勉强承受它刺骨的冰寒,可这些象征玄冥的落雪却不能解除这妖族少年身上的烧热,又是为什么呢?
巫曦皱着眉头,擦到后背的时候,他摸到了少年的翅膀根部,忽然“啊”地惊呼。
先前天色已晚,加上后背的被羽太浓密,他居然没有发现,这少年的左羽翼遭受过十分严重的撞击,肱骨和尺骨都已经弯折得扭曲了。
“哎呀!”虽然受伤的不是自己,巫曦还是吃疼地皱起脸,“这可怎么办?”
当务之急,唯有把人先翻过来,不能再压着骨折的地方了。
巫曦给少年翻了个身,让他正面朝下,再往额头上垫一块冰凉窗帘,把完好的右羽翼收拢起来,受伤的翅膀则轻柔地搭在床上,连着丰密的一大捧尾羽都支棱到上头。
他正在整理那些羽毛,手腕忽然一紧,就像被烙铁烫了一下,将他惊得一跳。
巫曦低头一看,少年犹如猛禽利爪的手掌,正牢牢扣在他的腕子上,对方侧着头,半睁开一只混沌无光的暗金色眼瞳,哑声道:“你……”
“你生病了,”巫曦平复下扑通直跳的心脏,安慰地摸摸他的头顶,“我照顾你,不要怕。”
少年的眉眼忽地轻轻一动,他失神地睁大了眼睛,仿佛要竭力看清巫曦的样貌,但下一秒,他失败了。
因为巫曦很快用单手拿起另一块冰凉窗帘,覆盖在他的眼睛上。
“好好休息,这样才能快快降温!”
尽管他自己也是才十四岁的孩子,此刻装起医生,充满威严地叮嘱另一个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倒是十分轻车熟路。
少年顽固地拽着他,执意不肯松手,好在他的钩爪锋利弯曲,而巫曦的手腕却纤细,稍微一扭,就挣脱出来了。
“病人就要乖乖听话……”巫曦絮絮叨叨的,流落大荒已经月余,这还是他第一次跟其他人毫无敌意地搭话,因此一点也不觉得困倦,只觉得开怀,“喏,给你梳梳毛!”
说着,他以指为梳,打理好翅膀上乱七八糟,旁逸斜出的飞羽,将它们挨个排列整齐,再把揉成一团的尾羽捋顺成光滑整洁的状态。等他做完这一切,少年又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巫曦放松下来,大大地打个哈欠,他自己也累得够呛,但还是强撑着再换了一次冰镇的敷布,才谨慎地避开受伤的翅膀,钻到翅膀展开的浓密厚羽下面,疲倦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巫曦的肚子咕咕叫。
他揉着眼睛,全身被羽绒围得暖乎乎的,转头一探,少年额头上,身上的敷布俱烤得干透了。
“啊!”
巫曦跳起来,快快地提着桶出去打雪。
连日风雪呼啸,不复晴天时的温和平缓,他一推门,又被狂风给顶回来,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床边拿起毛毯给自己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