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跟我讲老实话,上次和你一块来家里的是不是你对象?她比你大多少?你要是敢骗我,我豁出去,我这老命不要了。”老娘在电话里质问着王树槐,吓得这大哥手都直发抖。他拿眼追着柳枝,见柳枝向他比了个“三”的手势。
“娘,您老别生气,是比我大,大三岁。”王树槐的嘴里像含了枣,含混着。
“你作吧,给你介绍你不要,就找这么一块料。都是你带的好头,那老二找的啥啊?还有我那可怜的翠芹。以为我看不出来吗?都给我回来,要不然我就去她那学校闹去,你信不信。”老娘提到小芹竟哭起来了。
王树槐分明听见老娘还在用笤帚打着炕,这是气得不轻啊。他不敢吭声了,知道说什么老娘那儿都有一堆话等着他呢。
上一次到胶州老区,演出结束后在大哥带领下成群结队地回了家。柳枝还帮着做饭,汪富贵还给老爸点烟,瞧着聊得怪好的。原来老人家是顾面子,没有当时戳穿。现在这是正式宣战了。
王树槐跌坐在一个道具的假山石上,两手抵住太阳穴,一言不发。柳枝虽然想到会有这一天,但真到了这时候也无可奈何。她知道王树槐是有脾气的,只不过总把脾气压着,她宁可让王树槐把气都撒到自己身上,也不愿看他憋在心里。她想砸开这个闷葫芦。
“坏坏,你要是个男人就给我个痛快话。我也别耽误了你不是。”柳枝的调门可不低。
王树槐听这话茬,不像要帮自己,只是要自己表态的。这还没结婚呢,就不一条心了?他仰起头吼道:“早散早了,了不起我打一辈子光棍。”说完却不敢直视柳枝的眼睛。
“真心话?不要我了?”柳枝俯下身去,脸贴在王树槐耳朵上,把个王树槐腻歪的。
“又蒙我呢,是吧?也不说帮我想想辙。还在这儿气我。”王树槐瞟了柳枝一眼,嘴里咕噜着。
“欸,我就是要把你这受气包扎破了,帮你把心里的火发出来,别回头再憋出毛病来。”柳枝说着扳过王树槐的肩,让他脸朝着自己。
“我觉乎着,爹在旁边没吭声,也没劝老娘,应该有他的想法吧。”王树槐说这话显得底气不足。
照老娘跟他说的,他是老大,他找的对象得帮他撑得住家。他应该第一个成家,之后弟弟、妹妹都学他的样子。他和弟弟是娶媳妇进门,都是自家的事。只有老妹妹是嫁人,往后就是人家的人了。这出嫁的一步一定要帮她走好,今后再想帮上她都难了,不能让她遭罪。
和吕一鸣一起去广东,王树槐真的大开眼界。本想着老爸老妈一直没打电话,应该是默许了。再勤回去几趟,慢慢挑明,事情就好办了。兄弟三个齐步走,先后结婚,再把老爸老妈接到北京,这“齐家”的大任就算大功告成了。接着就大干一场。可还没等他乐出声来,老妈就开火了。
“就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你爸妈心里还是最在意你,你是老大,他们还得靠着你呢不是。你放心,我都听你的。”柳枝头回一本正经地对王树槐说道。
“那我认定只有你能和我一起撑这个家,你能乐意吗?你也看了老娘没文化,脾气孬,怕是会给你气受呢。”王树槐两手攥住柳枝的肩,隔着衣服回味着让他不能自已的甜腻。
男人为什么要受这份罪,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被自己敬重的人压制,自己却不能挺身而出。他的确想过自己担承一切,不让柳枝和家里过多接触,看来这很难做到。
“跟我还是这么外道啊,说句不受听的话,我毕竟比你大几岁。这点儿事再想不明白,那我这些年的盐真白吃了,就不怪你嫌我了。你呀,把心搁肚子里,不光咱的事,就是弟弟和小妹的事,都能办成,保准让咱爸咱妈都满意。”柳枝说着,踮起脚,迅速地在王树槐唇上碰了一下。
王树槐看着柳枝绯红的脸,眯眼瞅着柳枝说道:“还老说我坏,赶紧地,别让我这么百爪挠心地,说吧,想出什么损招儿啦?”
柳枝的招儿不损,却是让王树槐羞成了个红脸关公。
汪俊老爸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先生,祖上是给大官做过师爷的。汪俊自幼就被父亲督着背四书五经。他调皮捣蛋,自然也挨过不少手板。尤其一次被打得太狠,他竟对抗道:“爹,换左手吧,我这右手还得练字呢。”父亲愣在原地,从那以后再没打过他。
虽然汪俊的老家地处偏僻,但运动的风潮依然席卷了这里,人们反封,资,修,(反封建,反资产阶级,反修正主义)把曾经珍藏的历史记忆当作“旧世界”毁掉。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有些地方为了凑数,可以选举右派。汪俊的老爸,顺理成章地荣膺了右派的称号。那时,他是南京大学的教授,教的是古汉语。汪俊的娘离开了父亲,父亲后来说是他逼着母亲离开的,因为不想拖累她。
父亲最感恩的是乡里,他在那里被揪斗时就像是演戏。白天,尤其工宣队、军宣队的人在的时候,乡亲们会大声呼口号,还会往他身上扔菜叶。天黑的时候,却有人登门道歉,还给他送来热乎乎的饭菜。这些经历,汪俊记不清了,他那时吃百家饭,被乡里人保护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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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学校,父亲就失去了天然的庇护,暴露在一群自己培养的娃娃们面前。他低头,但不认罪。他想自己结束生命,却被戴上“自绝于人民”的帽子,遭到更残酷的打击。不知道是怎样的精神力量,让他奄奄一息地卧床一年多都没有咽气。
他被拉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去劳动改造了,汪俊后来也被接了过去。那时候,真不知道要在那里待多久,想着会待一辈子。父亲却是在那里教会他读边塞诗,在大漠上和他一起赏月。人们说他被“流放”了,他笑着说:这是我人生中最漫长,最遥远的旅行。
多年后,父亲被平反,学校返聘他回校任教,他早已过了退休年龄,他婉言谢绝了学校的聘请,留在新疆教小学语文。他总对汪俊说,他喜欢那里辽阔的土地,更喜欢那里能歌善舞、乐善好施的人们。父亲走时,汪俊没在身边,父亲没能看到汪俊参加高考的一天。
汪富贵和柳枝又一次来到这个咖啡吧,两人开始都很拘谨。还是柳枝打破了沉默:“您看,咱们这还成一家人了。缘分不浅呐。”柳枝手里端着高脚杯,里面的红酒依旧魅惑。
汪富贵看看坐在对面的柳枝:“是啊,在陌上柴桑帮我太多了,这家里的事也还是靠你,感谢的话我都不知该怎么说了。”说着,汪富贵主动与柳枝碰杯,那一声清脆打破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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