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的北大情结是三角地,是大讲堂。大讲堂之前是叫大饭厅,从五十年代供给制开始启用,直用到八十年代。而且是全方位、多功能地使用。说起来,这大饭厅,大讲堂也真是完成历史使命了。站在三角地的新华书店里,能看见男生站立在二八自行车上,口里吹着口哨,从大讲堂呼啸而过,军用挎包随风飞起,那就是这个年代年轻人的潇洒。
听说在讨论拆除大讲堂了,有人开始在三角地的公告栏里炮轰,说不能推翻过去的记忆。反对者则更强势:时代总是要前进的,我们不可以抱残守缺。文人,不管什么年代都喜欢打笔墨官司。《北大边缘人》的责任编辑,现在由图片社的黄老板担当。他花在给吕一鸣传真上的钱,让他心疼得牙龈红肿。而且,现在的《北大人》,《北大边缘人》都用上了北大自己的打字系统,印刷质量上去了,银子也要的多了。可架不住聂楚郡的百般劝解,他只能坚守。
之前,聂楚郡突然提出问自己借一笔钱,也没说做什么用,不到一个礼拜,就又说钱不用借了,她已经想到办法了。黄老板心里一直搁着这事,琢磨着,这小姑娘能向我借那么一大笔钱,应该是买卖做得有规模了。可是又不借了,是谁借给她了,还是用这个法子考验我呢。
他当然知道,自己如果能娶小聂,真的是高攀了。人家是大学生,还是北京户口,再说比自己还小了七八岁呢,他几乎是不敢想。
但看小姑娘出来进去的总是一个人,从没见过有男同学和她一起出双入对,他也觉得奇怪。这样的大学女生不多见,似乎这学校里每个女生,都真真假假地有个对象。后来他判断,这女孩儿是掉进钱眼儿里了,一门心思想赚钱,心无旁骛了。她突然向自己开口借钱,而且是巨款,不可能对自己没有意思,黄老板是这样确信的。
每到大讲堂有诗人见面会,黄老板都要刊登广告。来诗人见面会的最多的是朦胧诗的代表诗人,这是最让吕一鸣动心又心痛的。他现在人在广州,局面刚刚打开,而且,广东的经商环境让他很亢奋,所以,回京,在他是既想又怕。可看了几期《北大边缘人》都在讨论拆除大讲堂,他也不禁黯然神伤。
如果说热衷朦胧诗,还仅局限于中文系学生,那么流行歌就受众广泛了。从丽丽他们走进北大的八十年代初,台湾校园歌曲盛行,到现在通俗歌曲,大陆在举办青年歌手大奖赛,刮起阵阵”西北风“,好像黄土高坡扬起的不是黄沙,而是咖啡。
未名湖边,那种弹着吉他边走边唱的学生又多起来了,与以往的无人问津不同,现在会被围观,唱的受欢迎时会有喝彩。大讲堂里也开了几场流行歌曲演唱会,要知道,追这些流行歌星的,不止文科生,有不少是看上去不苟言笑的理科生。后来还有人毕业后就做起了职业歌手。
吕一鸣拿着这一期的《北大边缘人》着实犯了难,下周在大讲堂举办崔健的摇滚演出,这北京破锣是他最喜欢的,听他的歌能让你把心里所有的愤怒、怨气、不满统统发泄出来,可是,为了去看一场貌似不正规的演唱会,就向领导请假吗?自己来到白云宾馆就上任了公关部经理,应该是自己在洛杉矶奥运会上的努力被认可了。他提醒自己不能忘乎所以。
晚上吃饭时,邱枫打电话来,说吕程开始管她叫妈妈了。电话里邱枫的语调高了不少。
”要不要回来一趟?备不住孩子会叫你‘爸爸’呢。再说,回来看看大讲堂,一起听听‘北京破锣’。“邱枫说得云淡风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想吕一鸣。
吕一鸣想着那个揪心的问题,恨不能立刻把邱枫搂在怀里,对她说:”咱俩要一个孩子吧。“
”你在听吗?很忙吗,现在。”邱枫见吕一鸣半天不吱声,于是问道。
“我跟领导商量商量,明天给你回信。”吕一鸣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他何尝不想邱枫。听上去,邱枫一直都坚持去北京看孩子,他从抽屉里拿出那张全家福,看着站在自己身边怀里抱着孩子的群莉,心里默默念叨着:你现在在哪儿呢?还好吗?忒狠了,你也,连个联系方式都不给我留。他把照片放进夹子里,关上了抽屉。
“酒酣胸胆尚开张”,青春有迷茫,就要放浪,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的理科生,朦胧诗就着土豆丝吃的文科生,足足三千人挤进了大讲堂,据说大讲堂的设计能力是容纳一千五百人。更不用说这三千人散发出的热量足以掀翻屋顶。
崔健,那个穿着开襟大褂,裤腿一高一低的摇滚歌星,铿锵扫弦,高歌一曲。台上台下一起发出呐喊。这是中国摇滚的启动仪式吗?还是新长征的号角?台下许多学生举起白色床单上面写着“一无所有”。
丽丽后来在《北大人》上发文,计算机系的同学们说:“我们就是在一无所有的现在,去走艰辛的铺满荆棘的科研之路。”祝我们北大计算机系的科研取得重大突破。
吕一鸣现在已经是一个成熟、老练的记者了,他用镜头记录下沸腾的场面,但他知道,不亲临其境,很难感受到这不可抑制的激情。
邱枫站在吕一鸣身边,觉得两个边缘人合在一起,就是一个北大人。
丽丽也在看着乌达尔,看他激动的样子,不断地跳动,他身边的人都带表示不满了。
乌达尔后来对丽丽说:“我有运气,如果早一天走,就看不到这么精彩的演唱会了。很热烈,一定要帮我买到他的盒带。”
丽丽回来后,一直闷头补课,系里一直催她交论文,她真正感受到,自己心里有想法,有感触,要想表达完美,并非易事。她一路都在写,不断地写,不断地改,但始终不满意。
当她把论文拿给邱枫看时,邱枫看后只说了四个字:“来日方长。”也许吧,新长征的路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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