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看着眼前瘦高的女子。
瘦高女子自从一进门,就露出十分难受的表情,自暴自弃地将自己扔在床上,抽动的肩膀显示着她孤独的情绪。
她明白这种孤独,也明白忽然间来到一个新环境而无法适从的感觉。世人都知道逍遥派伏魔殿之战,魔教如何洗劫了逍遥派,正派如何如同秋风落叶般萧瑟,顷刻之间遭受了重创。而后魔教如何奸佞狡诈,逃脱了大剑门的追捕。大剑门如何的坚守战场,成为那场传说中的
战事里的中流砥柱。
但是没有人知道,在他们把目光投向伏魔殿的时候,大剑门之内,一条生命在青萝的手中流逝。
这是她捡来的一条性命。
从报信的路上,丝毫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能够坚持到她出现。她以帮这个人送口信为借口,顺路带着他去见自己的轩辕大哥。他叫古香寒,没有人知道伏魔殿之战前,有谁拼死将消息传出来。因此,大剑门才得以与魔教联手,共同潜入逍遥派,将那禁锢在黑暗中的
魔物消灭。
——这个真相被世人藏了起来。
死去的古香寒连碑文都没有,只有一个灰黄的土堆,静静地在大剑门的角落之处,长出了野草。
他坚持得那么艰难,死得却那么简单。
她还准备将神医谷秘药灌入他的口中,然而汤匙还没有送到他的嘴边,这个人便咽了气。
这是第一个,在自己手下死去的人。
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力。
第一次,什么也做不了。
第一次,觉得生与死如此鲜明,鲜明得可以看得清死亡的獠牙。
青萝有些发蒙,指尖颤抖。
神医谷的人不轻易出谷,然而出谷必然妙手回春。
她以为自己可以将这个人救回来,却没有想到,她还没有倾尽全力,上天便不再给她任何机会。
她高估了自己,看轻了生死。
自以为自己已有成就,从神医谷离开,为了心爱的人,鼓起勇气,独闯江湖。江湖却不懂女子心思,将不幸与死亡一个接着一个送到了她的面前。
古香寒死了,没有一个人为这个人缅怀。
他对于大剑门来说,实在是一个过于陌生的人;但是他对于魔教来说,却又是一个多余而拖后腿的人,不愿意再花费力气在他身上,让他埋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青萝在那灰黄的土堆面前站了许久。那个时候,她心爱的轩辕大哥正在伏魔殿中与黑暗抗衡,她在这里,与自己的弱小面对面,她没有喃喃自语或者对着古香寒道歉。逝者已去,谁也不能再追究什么,她的脸上却火辣辣得、似乎被骨感的现
实打了两巴掌,狠狠地按进泥土里嘲笑了一番。
她的自视清高、自以为是、不自量力,在这一刻顷刻间坍塌。
疼。
疼进了骨头里。
她握紧了双手,线报传来了伏魔殿已破的消息,以及轩辕奇和东方熙安然无恙的消息。大剑门上下都在庆祝的时候,青萝回到自己临时的房间里,打包好了行李。
在他们热切地猜想着议论着自家掌门如何艰险地将人救出来的时候,青萝已经站在大剑门山脚处。
所有的热闹与喜悦与她无关。
山脚独有的寂静与阴冷,从树叶缝隙之间抖落的片片月光代替了所有人向她送别。
她离开大剑门已经很远,耳朵似乎还能听见大剑门之内欢呼的声音,眼睛似乎还能见到轩辕奇荣耀归来的一幕,脑海里还浮现自己飞奔上前一把抱住对方的场景。然而这一刻她转身,清冷的月光随行。
青萝不想回神医谷,不愿意让青老头看见自己如此落寞、无能的样子。
老头总是说自己没有长大,如果现在回去,老头一定能够轻易地原谅自己,安抚自己那不是自己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