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战战兢兢,才实在没法子似的,从身后捧出一个橘子。
不,已经不能说一个了,橘瓤缺了个角,怎么捧都合不上。
谢谨闻又问:“尝过了?”
“奴婢罪该万死!”她慌忙朝人磕头。
也看不见身前人眸光复杂,宽大掌心亦卷着一个完好的橘子,边上垂着他腕骨佛珠的线穗。
而他面上甚至不见愠色,静静打量片刻,竟问:“甜吗?”
地上人不敢回话,只又说:“奴婢瞧这柑橘生得好,猪油蒙了心才摘了一个偷吃,请太傅责罚!”
“我问你,”谢谨闻这才重了语调,“甜不甜。”
那女使只得答:“甜。”
“说实话。”
“真的很甜!”她忙将橘壳裹着的瓤肉捧到人跟前,“您不信的话,可以尝尝!”
骤然对上深邃的眸光,小丫头有一瞬心虚,又慌忙低下头去。
“何时调来此处的?”
她脊背僵硬,抿一抿唇,自知露馅了。
谢谨闻始终没去尝手中那个橘子,在枕侧摆了一夜。
第二日有场廷议,皇帝亲选了几名朝臣聚于文华殿,商议这两年屡废屡兴的清丈田地之事。
好不容易有了个决断,仁寿宫却传人过来,点名要谢谨闻与沈渡过去。
这不是太后第一回这样做了,召外臣于寝宫议事,这自然不合规矩。先前皇帝年幼,太后掌权,众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皇帝将及束发之年,朝中早有不满,戏称此般内宫议政为“内议”,也时常上书进谏,劝皇帝后宫不得干政,大多石沉大海有去无回。
这日齐齐从仁寿宫出来,谢谨闻叫住沈渡,两人在宽阔宫道上相对而立,顿时溢出些暗潮汹涌。
“太傅还有何要事?”
正事在里头都说完了,谢谨闻道:“素闻沈尚书学识渊博,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尚书能否解惑。”
沈渡颔首,“您请说。”
“尝读《晏子春秋》,闻‘橘生淮北则为枳’,我于门前栽了一棵橘树,照说枳实酸苦,缘何女使贪嘴摘了入口,却说是甜的?”
安插的人被揪出来,沈渡面不改色,只说:“太傅位高权重,什么树种在您门前,敢不甜呢?”
“细论起来,橘是橘,枳是枳,橘树生于淮北亦结不出枳实。晏子戏说楚灵王,才会将淮北之橘称作枳。”
谢谨闻立在那儿,似乎几年不见他显露这般冷峻的神色,如雪压青松,却又直挺到僵硬。
沈渡却眉眼和悦,甚至唇边扬了笑意,“太傅不妨细想想,您种下的那株究竟是橘,还是枳。”
……
又近年关,今年多一个人过年,姜念倒还挺高兴的。
过了他们分毫必争的那段日子,三个人倒也过得和睦,年前分工装点宅院有条不紊。
今年的团圆夜,萧珩背着她飞身登上屋顶,对她说:“其实你不一定非要嫁给谁,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
相比于韩钦赫备着聘礼步步紧逼,姜念倒是松一口气。
结果这口气还没吐完,萧珩又说:“倘若他叫你烦了,我帮你赶他走。”
姜念瞧着院中走动的两个男人,也只能暂时把那些抛到脑后,等过完年再说。
“家里红纸用完了。”是韩钦赫晃到她身边。
姜念便说:“叫人去买吧。”
他却不肯,朝她抬了抬下颌,“你陪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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