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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只苑长生(第1页)

亲娘啊,你是我……不对,你是薛鸣佩的亲娘!来到这里快半年了,薛鸣佩无数次感慨,戚宁雪哪里有半点母亲的样子,直到这个时候,才有机会对她发出感激的感慨。您这个所谓的娘,可算有点实际的帮助了。高兴之余,薛鸣佩把这段时间,馥恒庒上涨的单子利钱,简单统计给了戚宁雪听,上供了一百两银子孝敬孝敬她老人家。前几天就听见她念叨着抄经的伽蓝纸快用完了,估计正缺银子用吧。戚宁雪望着突然富裕起来的口袋,微微愣神,目送着女儿离开,久久没有动作。身旁的瑞云姑姑见状,不禁低声宽慰:“夫人,奴婢看小姐现在真得长大了,应当是真得想清楚,再也不会动那些大逆不道的念头,您也可以放心一些了。”瑞云跟了戚宁雪许多年,从她还是相府小姐的时候就伺候她,陪着她嫁进薛府,又陪着她在风雨中抱着女儿艰难逃难,回到戚府,见证了她这一生所有的荣辱,也明了她所有的心结。戚宁雪并无喜色,摩挲了一下手里的银子,眼泪却滚了下来,喃喃道:“放心?我早就没有心了。这孩子生出左性后,向来听不进去我半句话,我也明白,她心里恨着我呢。日久天长我也心灰意懒,左右不过贱命一条,苟延残喘至今而已。她真想开了是好事,若还是死性不改,执迷不悟——什么时候兜不住底了,大不了再陪着她刀山火海下一遭,也是我的命。”瑞云眼中也噙了泪,将主子抱在怀里:“那是小姐小时候不懂事罢了,您怎么还放在心上了?你们是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了,她怎么会恨您呢?”戚宁雪只是摇头,没再说话。六月初六,戚府的人备好了马车,载着贵主们往护国寺赶去。梁人多礼佛,护国寺作为大梁万寺之首,香火更是一等一的旺盛。它位于梁京内外城交界之处的一小雁山上,东临神演门,南接永济大道。整座宝刹修得庄严端肃,更修有京城里最高的护国塔,远远望去,小雁山活像佛祖摊开的手掌,将这座寺庙托在了掌心。薛鸣佩提着裙裾,被枫儿搀扶着下了马车,入眼便看到了白石砌起的长阶,不断往上延伸,看不到尽头,仿佛连接仙府天阙。为表诚心,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王孙贵族,到了这里都要下了马车,徒步上去。爬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眼前隐隐约约显现出那寺院大门的形状,佛音絮絮,被微风送来,吹过香客们的心头。还没能看清护国寺的真容,薛鸣佩仿佛已经闻到了檀香,满心安宁。“大夫人,二公子。”一个僧人已经等候多时,看到戚府的人出现便迎了上去,合掌一礼,“住持让小僧领各位施主入住,请跟小僧来。”护国寺十分宽阔,屋舍不知其数,里面有一些院落,是专门为梁京贵人们长住静养所用。薛鸣佩让枫儿放下行礼,乖巧地跟在大夫人身后行动。大夫人情绪沉郁,眉眼黯然,毫无平日的冷静端庄。薛鸣佩想,即便有了戚韫这样无一不出众的儿子,这么多年大夫人也还是没走出失去长子的痛楚,这就是慈母心肠吧。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娘怀自己的时候十分辛苦,受了许多罪,差点没了性命。她爹娘把她拉扯到这么大,其中付出的心血爱意,又哪里比谁家的父母少呢?岂料旦夕祸福,她走的那条路偏偏遇上了水贼。爹娘得到消息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肝肠寸断?她简直不敢想象,爹娘赶过来,只捞上了女儿被捅得对穿的尸体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只是设身处地地想想,就让她像是又被人捅了个对穿。薛鸣佩神思不属地跟着大夫人等人,怔怔地跪拜了佛像,点了长明灯,又去静室跪坐抄经,一笔一划,写了什么根本没经心。“……”还在想着什么,却看到一只手出现在眼前,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抬起头,便见戚韫低头看着自己,眉头轻蹙。她吓了一跳,差点甩出个墨点子。“表哥?”戚韫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纸页上。薛鸣佩呆呆地瞅了半天,后知后觉,自己把经纸放倒了。抄半天,全白抄。她慢半拍地“啊”了一声,眼底漫出懊恼情绪,整个人沮丧委屈得像是要缩成个球。戚韫原本坐在旁边一张抄经桌上,正要研墨,便看到了薛鸣佩失魂落魄的模样。“慢慢来,心意到了就是,这才第一天而已。”他低声道,“佛音素食,可以静心,若是有心事,不如先放下笔静心凝神。”薛鸣佩跟着他走出了经室,远远的便听到护国寺的金钟敲响,一声一声,敲得高树色开,鸟雀惊起,似要荡入九天。暮色将垂,夕阳余晖,隐没在层层云霞中,仿佛金身万丈。薛鸣佩凝望着眼前景象,忧思勉强释然一二。“想家人了吗?”耳畔传来他的低声询问。“……”薛鸣佩点了点头。虽然和戚韫以为的家人不同,但他说得并没有错。“跟我来。”薛鸣佩不明所以,还是乖乖跟上了,途中迎上许多路过的僧人,又绕了好些佛堂院落,已经眼花缭乱,晕晕乎乎,不知道身处何地。直到跟着他又进了一道院门,一座园子落在眼前,上书“只苑”。这地方似乎不是寻常人能来的,来往人迹稀松,看守的僧人见到戚韫,合掌一礼:“戚施主。”“道源大师,我来给我大哥刻一枚新的长生牌。”“二位施主请。”一株菩提树拔地而起,虬枝挺干,翠碧入滴,叶青生烟,明色照人。为是如来幻化身。枝上还隐隐约约挂着不知其数的木牌,随风轻轻晃动。“这是只苑的长生树,向阳为生面,向阴为亡面,生死共存,一分为二。若有怀念的亡者,便可将其名姓亲自刻在木牌上,挂上去。”原来这就是戚宁雪说的长生牌。薛鸣佩思忖,但以薛家的案子,谁也没那个胆子把薛恕之的名姓,堂而皇之地挂到长生树上的。原主哪怕想祭奠亡父,也只能偷偷摸摸掩饰着来。等什么时候,自己一个人过来,就旁敲侧击一下这些僧人们。送了那么多香火钱进来,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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