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几乎是殴打已经接近了尾声的时候,巡街的捕快迈着悠闲的步伐姗姗来迟。而斗殴中占领上风的那一帮人闻风而散,露出了底下奄奄一息的乞丐。
饶是隔的远,我还是因为那人濒死惨状一下子移开了眼。
又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没忍住看了回去。
那人的身上其实没有多少血,但看着已经没什么人样,被打断的手脚软绵绵地耷拉在身侧,明明身子都已经佝偻成了一团,眼睛和嘴巴却都还大大地张着,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不甘,一下下地随着呼吸起伏不定。
我看到了那人的眼睛,认出那已经是一双死人的眼睛……和我从前在死去的李婶儿脸上看到的那双眼睛,别无二致。
那乞丐没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咽气,有官差来赶在他断气之前,把人给拖走了。
那情形,跟拖着一条死去的野狗也没什么区别。
我一直目送那些人远去,又在窗子边站了许久。
一颗心在腔子里七上八下地跳着,久久无法平静,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许是物伤其类。
没想到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盲目羡慕过的人,最终的下场竟然如此凄惨。
直到兰公子走近了轻声唤我,我才堪堪回过神。
“在看什么呢?看得那么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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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我转过头,看见兰公子温和的笑颜。
那一日,他穿了一件绘有云纹的白色衣衫,衬得一个人越发得素雅清洁,不染纤尘。
这副模样,和方才街道上所见的情景,在我的脑海中形成了过于强烈的对比。
令我一时有些恍惚,片刻后才摇头回答:“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是突然想起过去在家里的一些人和事,想得入了神。”
我不想同兰公子提起那些血腥残酷的事情,怕误了他的耳朵,扰了他的心神。毕竟,他是这样干净美好的一个人,不该掺和进那些乌漆麻糟的事情。
就算早已身陷花月楼这个泥潭又如何,在我的心目中,兰公子就好比他教给我的文章里,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我情愿看见他清清白白的样子。
而且,也不想因此在他的面前泄露了自己的心事。
“是么。”兰公子看着我,似乎是信了我的说法。却又突然问起,我究竟想到了什么,才会这般入神。
我自然是不可能说,自己想起了隔壁邻居死不瞑目地躺在院子后头的场景。
便避重就轻地说了说我的娘亲。
我娘亲是怎样温柔的一个人,虽然日子贫瘠困苦,她却依旧会在床边唱着温柔的歌谣拍着我的肩膀哄我入睡。
还说起娘亲曾经特意托人到外地,为的不过是给我起一个像样的名字。
其实像我们那种村子,大家几乎都是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地那么过来的。
识字的人很少,小时候起贱名好养活,大名一般也就是姓氏加排行再加些听着顺耳的字,而且还是针对男子的特权。
女子的小名一直会用到出嫁之前,然后便是谁谁谁的媳妇儿,谁谁谁的娘,年纪再大一些变成了婶儿婆的。
所以,我娘亲的这一举动实在是有些异类。
那些上了年纪的女人提起这档子陈年旧事时,总是会发出不明的哄笑,嘲笑我娘亲的异想天开,心血来潮。
更有恶毒的猜想说,什么起名字搞不好就是障眼法,鬼知道是找了借口给旧相好捎信儿还是怎么的。
明明一开始议论的是我的娘亲,可那些人说来说去,最后的话题却总会落在我爹的身上。
说我爹就是太惯着我娘了,否则像这么不安分的婆娘就该打断了腿拴在屋里长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