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被绊倒了,压在黑嚷嚷的人群之下,黑红色的血从舷梯上流下来,把逃亡者的脚底染成褐色。
那里面也有他孩子的血,和被踩碎的肉。
陌生男人赤裸着身子穿过马路,不顾街道上人们惊愕的目光。
“你在做什么。”她拦住这个狂奔的人。
他对她说:“因为我要死了。”
“为什么?你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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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祷你们运气足够好,能抢到票吧,无知的小崽子们,搞不好今年我们都玩完;有什么想做的最好现在就做,省得死前有遗憾。”男人喃喃自语地推开她:“现在也只有祈祷了……上帝啊…请保佑我吧……”
在她的视野里,他赤条条的身躯挣扎着,如一条不断向着远方蠕动的肉色虫子。
大人们说,高高的楼要倒塌,灰蓝色的海浪要流进来了,红蓝色的火舌舔着灼热的气浪,空气变得扭曲;她站在断裂的高楼上,在热浪里,她的脸像是在公园里照着哈哈镜,弯着身子,脸部滑稽地颤动。
男孩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他叼着烟,但没有点燃,像个大人一样发话了:“我们很快就要死了,很快。”
她望着朋友东方人的面孔,男孩俏皮地眨了眨眼:“我说的是,如果一直呆在这个死地方的,就会这样。”
在毫无指望的世界,那扇紧闭的铁门忽然打开了,风吹过她的耳边,
像一只轻快的,有着洁白羽毛的鸟儿。
这世界上所有关系的开始于何时,就连当事人也说不清。这段关系开始于一个雨夜,她身无长物地翻出实验室那高高的窗户,手里只有朋友的手。
小小的两道影子飞奔在夜里。
“离开了收容所,我们要去哪里呢?”
“你知道吗,每个人都会死;只是早晚罢了,几岁死和几十岁死都一样。”
男孩说道,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你今年几岁?小怪物。”
“六岁。"她不高兴地回答,别开脸:“不许叫我小怪物。”
“我听他们说,你已经会做奥数题了,别的像你这样的小孩子还在用手指算一加一,你不是小怪物是什么?”
男孩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衣着单薄的身体上,不顾女孩怨怼的目光:“小怪物,你去过墙外吗?”
“墙外?”她盯着眼前的墙壁。
从出生到现在,这间墙皮就是她记忆的起始,她和大多数人都一样,出生在这里,也将死亡在这里;不出去看一看,会以为世界就是家门口到灰色的墙壁这么远。
“我带你去看一个好地方,怎么样?”
这句话让她跟在他的身后……他们穿过丛林和泥泞的长路,走到穿着白色大褂的人找不到的地方;头顶的树木参天,枝叶堆积在头顶密密匝匝,昏昏沉沉的阳光和云朵在头顶上不断掠过。
有时她也能听见荒废的路上传来播音声响,有个说话很难听的男人在里面破口大骂;她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但是毫不回头地继续跟着男孩走。
男孩懂打猎的技巧,他带着她小心地绕过怪物丛生的地方,小小的两道影子在无人的地方穿梭;渴了,他过滤干净水给她喝,饿了,他把用匕首和机动枪抓到的动物剖开,查看里面是否有异变,然后再烤了,用刀子切开,露出熟透的切面。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带着她来到了一片碧蓝色的海水前,脚下是被月色染成银白的的沙子,双脚下面暖暖软软的。
她惊讶地望着这片蓝色的水域,迎着略带腥味的海风,她不自觉地张开手,任凭它们穿过自己的身躯。
在干净的星空下,璀璨群星汇聚下,他们坐在沙滩上,海水波光粼粼。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女孩在篝火上烤着野鱼,鱼肉散发出鲜美的气息:“据说在询问女士之前,要先说自己的名字。”
“那还真不好意思了。”男孩躺在沙滩上,歪头看向燃烧的篝火。
火焰显得格外明亮。
他们沉默着,女孩把表皮焦黑的鱼递给他:“抱歉,没做过这种事情。”
“其实还可以,外酥里嫩……呕……”男孩强撑着嘴巴的表情把她逗笑了。
“对不起啦。”但很快,她低着头说。
“没和你说我的名字,那是因为我没有名字。”男孩把吃了一半的鱼给她:“你给我点时间,我现在取一个吧。”
烤焦的鱼是深黑的颜色,她又想起了那个作家的孩子,她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年纪,面容羞怯。她的血肉把人们的鞋底染成焦褐色,可是大家都熟视无睹。
像他们这样子的孩子,就应该像她看过的,战争前的照片里那样:一群穿着校服的孩子沐浴在阳光下,早春的花芽,如丝的光,柳絮般飘落于他们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