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辅大人对封君之孝,可鉴日月。”
“封君?”张居正稍稍一愣。
“这典故,元辅大人应该知道。”
陈瑞说着谄笑起来,突然意识到这是失态,忙又掩了口道:“卑职到任不久,就听说有位官员在庆贺老太爷七十大寿时,写了一篇绝妙的祝颂之词,卑职记得这样一段:
‘嘉靖初年,上帝南顾荆土,将产异人,以元辅寄之封君。或称元辅为众父,封君为众众父,众父父者,苍苍是也。’
这篇祝寿文比喻贴切,一经出手就洛阳纸贵。卑职到任后,也曾专程从武昌到荆州城中拜望封君,目睹封君超尘脱俗的风采,也想写一篇颂文。
但因有前面这篇文章,倒让卑职生了‘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之叹。”
两年前家父七十大寿就近官员为之贺庆的事,张居正早就知道,但他没有听说过这篇祝颂文。大约是吹捧太过,没有人向他传话。
此刻听了,张居正也没什么太大反应,刚想转移话题。码头上忽然有了一阵骚动,官员们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癯然老者,领了一群府学生走了过来。打头的这位老者,须发皆白,走路的姿态让他觉得眼熟。
张居正正猜疑间,只见那老者抢走几步,俯身向他弯腰一揖,说道:“首辅大人,还记得老汉么”
一听这声音,张居正猛然记起此人,心中警钟大鸣。这正是王实在途中反复提及的何心隐,这小子竟然料事如神如斯。回想起王实当日的戏谑之言,这么快就兑了现,张居正不由大吃一惊。
他忙追问道:“你是柱乾兄?”
“在下正是。”
“柱乾兄,太好了!天佑大明,你可算来了!”
“呃???”
这话一出,何心隐愣住了,竟然不知道如何接话。天佑大明,这啥……啥意思啊?
哥们今个摆明了是来找麻烦的,你在朝堂倒行逆施,正想借机痛斥你一番,表现我泰州学派的铮铮铁骨。首辅大人咋像见了亲人一样,这画风不对呀!
“来来来,柱乾兄,稍安勿躁。使是关系到天下大局,我们先找个地方说话。”
还没等何心隐回过味来,张居正抢上两步,挽住何心隐的胳膊,半拉半拽着他直接走上船舷,又不由分说连哄带骗把他拉进了船上的总统套房。
不要说码头上的人都傻了眼,何心隐自己还懵圈着呢。这和他来时设想的情形完全不一样呀!张居正这是唱的哪一出?难道他早料到了自己要来,开始耍起了手段。这怎么可以?自己导演的节目还没开始呢,人家直接给换了频道,真是婶婶可忍、叔叔不可忍!
酝酿了半天情绪,何心隐正想开口,激昂的话刚到嘴边,又听张居正又问道:“柱乾兄,这些府学生都是跟你一起来的?”
“是的。”
“一个府才二三十名学生,这一二百名学生,该来自多少个州府?”
“大约七八个州府吧。”
“他们怎么来的?”
“我在当阳讲学,他们都是赶来听我讲学的,听说我来荆州,他们又跟着我来了。”
“呵呵,没想到柱乾兄,号召力如此之大。”
“当年孔子弟子三千,传为美谈,其实算得了什么,我何心隐的弟子,三万都不止。”何心隐的口气颇为自负。
“都跟你学阳明心学?”张居正问。
“是的。”
“听人说,你自称是当代圣人?”
张居正的口气中有些嘲弄,何心隐虽然听出来了,但他并不在乎,而是摆出一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派头,踌躇满志地答道:
“每一代都应该有圣人,就像每一朝都应该有宰相一样,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原也不足为怪。”
“好哇,柱乾兄,祝贺你成为青年士子的追随偶像。哎呀!这真是太好了,记得有人曾说过:’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像柱乾兄这样的大儒,应该责无旁贷勇挑重担。你有所不知,现在大明已到了最危急的时候,有件天大的重任要托付给柱乾兄,这关系到我华夏民族的未来,非先生这样的大儒不能担当如此重任。”
说到这里,张居正冲着何心隐深深一揖,说:“柱乾兄,请万勿推辞,这件事就拜托先生了!”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何心隐嘴里喃喃的念道,他现在脑子都没有转过来。此时此刻,他被张居正的一阵骚操作,搞得晕头转向,早已不知今夕是何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