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天下氏族与皇族司马氏的力量在台面下不断厮杀、冲撞这事儿,在孟彰这一份卷宗出世以后,约莫是要变成过去了。
不,不是说天下氏族和皇族司马氏自此以后就能够相安无事了。
不可能的。
只要皇族司马氏还存着削减天下氏族力量的心思,这种冲突就不可能被停止,何况天下氏族只要还想要继续壮大,就不可能不将自己的触爪伸向更广阔的土地、更繁荣的人口。
这是根本不可能被调和的矛盾。
王绅轻易地将那瞬息间晃过的思绪梳理得更明白一些。
他的意思是,从孟彰拿出那一份卷宗以后,天下氏族与皇族司马氏之间那种不可被调和的矛盾将有一部分,可以披上光鲜的外衣,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台面上。
“碍于种种原因,帝城内宫里的那些司马氏先皇们不能阻止这份卷宗里条条章程的落实,可他们也不可能会眼睁睁看着我们这些世族顺利侵蚀地方官府的职权,他们一定会有所动作。”
“孟彰那份卷宗的章条罗列得清楚明白,所有人看过那份卷宗的人心里都清楚。而更明白的,还是孟彰的态度。”
说到这里,王绅又抬起眼睑,往前方的孟彰分去一道视线。
“孟彰他本人没有一点私心。”
王绅那带了些复杂意味的声音传入了谢礼和庾筱两人的耳中,使得他们两个也不由得往孟彰那边看去一眼。
小郎君身形瘦削,但飘飘长袖摆动间却显出了十二分的清爽干净。
原本还想要等王绅说完、没打算插话的庾筱忍不住和两位同窗传音道:“孟彰他真不像是出身世族高门的郎君。”
王绅和谢礼很赞同庾筱的这句话。
世族高门出身的郎君,就似他们这些人一样,即便年纪不大,也总还是会惦记着家族的利益,为家族谋划。可孟彰这人却似乎不是这样的。
“他对顾旦以及其他寒门子、平民子的态度,也跟我们不太一样……”王绅也道。
谢礼想了想,为孟彰找了一个理由。
“或许还是因为孟彰他在阳世那边时候常年缠绵病榻,跟安阳孟氏的人没来得及教导他这些?”
庾筱摇摇头:“这些原该是庭训的内容。便是安阳孟氏的人没来得及教他,总也是经受过耳濡目染的。”
谢礼无法反驳,但他下一瞬就找到了更合理的揣测。
“庭训是庭训,耳濡目染也是耳濡目染,但既然那个人是孟彰,那效果恐怕真不怎么样。你们莫要忘了,”谢礼一面跟着孟彰往前走,一面看定他的两位同窗,“孟彰他别有来历。”
“也是。”庾筱也只能点头,“毕竟是阴神。只看早一阵子那些阴神们做下来的事,便不该指望孟彰还会被安阳孟氏的庭训影响了。”
庾筱话语间的复杂,一时为她引来了王绅和谢礼的瞩目。
“你不会是……”对孟彰起了什么心思了吧?
不说庾筱,便是王绅、谢礼两人窥见那一瞬息间闪过的念头后,脸色也不禁开始扭曲。
以前他们不是有跟庾筱提过一回这事了吗?当时庾筱自己说是没这个意思的。现在再提起,莫不是改变主意了?
庾筱倒是面色稳定得很,压根不见一丝羞涩。
“我仍然没有这个打算。”她顿了顿,“但我们家族里有几个支系似乎有点想法。”
王绅和谢礼两人一时俱都沉默了下来。
庾筱掀起眼帘子快速瞟了他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