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杰笑,“好。下回一定签。”
“哪里还用下回。”林晚照从书架上找出刘杰的书,一起递给他,“补上吧。”
包书皮的是有些发旧的牛皮纸,刘杰这书出版的年代早,那时还没有卖成套的塑料书皮,都是用牛皮纸这样的硬些的纸自己包。
后来有卖的书皮,林晚照还是习惯自己包,就一直是自己包书皮了。
刘杰翻开书页,书已经被翻旧了,但依旧整洁干净的没有一个折角。刘杰说,“谁看的啊?现在还有人看诗词么?”
“怎么没人看?诗词多好啊。”林晚照说,“江上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读起来朗朗上口,就是不懂是什么意思,也觉着美好。唐诗更有气魄,像泼墨画。词则婉约的多,像细致的工笔。”
林晚照催刘杰,“快签好名字。”
刘杰回神,他这才知道母亲看过他出版的作品。刘杰说,“妈,有笔么?”
林晚照去卧室拿笔,刘杰接过笔签上自己的名字。林晚照很严肃的指指刘杰名字的上方,“还得写上赠谁谁谁。不然怎么知道你是送给谁的呢?”
刘杰一笑,认真写下:赠母亲大人。
林晚照说,“也不用这么郑重称呼。”
刘杰道,“怎么不用。”
待把名字都签好,刘杰合上书送给母亲。林晚照再将书放回书架,母子俩说起话。刘杰感慨,“现在诗词不吃香了。我们读书的时候,人们爱古诗词,也爱新诗。那时诗人在文坛也有地位,发表一篇现代诗,稿费不算多,却是骄傲又让人羡慕的事。现在人拿诗人当神经病,也没人再读诗了。”
语气都能听出的落寞。
林晚照端起茶喝一口,想了想,问刘杰,“那现在人们读什么书呢?”
“年轻人更喜欢青春文学,诗词诗歌除了考试用,没人愿意看了。”刘杰想,母亲恐怕不知道什么是青春文学。
林晚照说,“这不稀奇啊,我看书时说鲁迅的母亲都更喜欢张恨水的小说胜过鲁迅的文章。我也觉着金庸的武侠片好看,小说也很精彩。你说的青春文学,我虽然没看过,也能明白你的意思。”
“所有文学都有它自己的独特魅力。不过,诗词有一样好处,尤其是古诗词,它们是历经数百甚至上千年流传下来的。再过几百上千年,只要还有中国人,就依然还有古诗词,因为这是文化。不是所有文学都有这样的生命力。”
这些话,刘杰听了当然很感动。不过,他已是中年人,不会轻易被安慰到。刘杰说,“现在的问题是,年轻人对文学的兴趣越来越浅。我读大学的时候,文学是热门专业,现在的热门是计算机,金融,经济,工商管理。大部分人都是什么挣钱学什么。”
林晚照说,“因为大部分是普通人,大部分毕业就得工作挣钱养活自己,找个适于就业的工作也没差。”
刘杰有些泄气。
林晚照不爱看人无精打采的样子,“泄气有什么用啊。你说青春文学畅销,这不一样是文学么?怎么人家的就畅销,你可别小瞧畅销物,畅销物肯定是有畅销的缘故。为什么人们就喜欢看那些,不喜欢看你们研究的这个呢?”
“可别说曲高和寡。民国时读书的人那么少,一样有畅销文学。人家柳永的词,当年还是凡有饮水处,皆唱柳永词呢。能流传下来的诗词,在当年就是好诗词,就有许多人传唱。我不觉着诗词有什么难理解的,你们出版很多书,却没有多少人看。这是你们教授该反省的事,你们不能把学问放的太高,”林晚照用手比划了一下,“高高在上,会让人觉着高不可攀,不可攀,干脆就不攀了。你们的研究不能打动人,这不怪没人看,是你们的缘故。”
反正林晚照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也不管刘杰爱不爱听。
她很多年都以刘杰这个在大学做老师的儿子为荣,自从看破红尘,林晚照就不大喜欢刘杰身上那种自矜身份的劲儿。
做教授很了不起么?
大哥也在大学做过教授,还带过研究生呢。但大哥身上就没刘杰这种清高,以前林晚照觉着自己喜欢这种与众不同,跟农村人不一样的文气儿。
可现在她明白了,她不再以曾经农村人的身份自卑,她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她的心是安稳的,她喜欢的不是清高,她更敬佩的是林苏姐那种忍辱负重的韧性,大哥责己以周,待人以约的宽厚,哪怕林爹快意飞扬的潇洒,也远胜刘杰这种文人式的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