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完颜兀术到底是没敢动那些万户……反而是要拉拢那些万户大将,好去处置更麻烦的猛安、谋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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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终于有人适时出声,却正是阁门舍人仁保忠:“官家,看来马节度那里说的极对,女真人全盘汉化,但完颜兀术却不敢动万户这个级别的领兵大将。”
赵玖点了点头,但很快就立即又摇了摇头:
“马扩固然说到了点子上,但易地做想,朕在兀术三兄弟那个位置上怕是也要这般行事的。因为万户到底只是那几十个人,拿捏拉拢都算容易,将来事成后处置也算容易,而军权、治权合一的猛安、谋克制度落到了两河富庶之地,水土不服,却才是让女真战力下滑与失控的主要缘由,得分清轻重利害。就好像朕,不也是被局势逼着,只能拉着帅臣、统制官们,借他们的手调理军务吗?大家如出一辙,谁也别看不起谁!”
石亭中气氛稍微一肃,但很快仁保忠就找到了新的着力点:“如此说来,这女真人莫非是一直在学着官家来做事?”
此言一出,石亭内外皆有恍惚之态,便是赵玖也有些发怔。
因为细细思来,好像还真有这么一点意思。
不过,仅仅是一怔后,赵玖便拂袖冷笑:“各人自扫门前雪,朕也是瞎操心……咱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正甫,你且继续!”
杨沂中不敢怠慢,随即一一汇报了下去。
其中,既有军事统计司查到了某处青苗贷的问题,又有谁谁谁去拜会了太上渊圣皇帝,还有河北某处义军在何处发生了什么战斗,也有东蒙古王合不勒接见金使后犹豫再三,拖延到眼下,终于还是和西蒙古王一样送来了两个儿子的消息,甚至还有东京城内物价波动,蹴鞠博彩引发的舆情波动,以及太学中有大儒公开批判彩票等等等等……五花八门,林林总总。
而赵官家也都一一听取,然后记在心里,有些他觉得不妥的地方,也给予了指示——却还是老样子,给枢密院还有都省送条子。
可能是今日多了女真人邸报的问题,事情听完,居然已经到了中午,赵官家这才挥袖作罢,却是带着一众近臣直接在亭中用了午餐,便是班直们也在此时换班。
可这还不算,下午时分,又有都省与枢密院将一些需要赵官家颁布旨意的重要事务送达,一面讨论,一面做决断,赵官家免不了又忙了一番。而这时候,主要工作便是外朝重臣们来承担的了,少数文字工作,也由翰林学士院在附近的公房里完成,绝大多数时候,杨、刘、范、吕、仁等近臣们只要跟大押班蓝珪一起肃立,以备咨询便可。
就这样,一直辛苦到傍晚时分,赵官家才终于从石亭中起身:
“今日辛苦,大家早早散了吧!”
这话,官家已经说习惯了,近臣们也听习惯了。
故此,众人当然无话,只是齐齐行礼,然后在石亭外肃立,直接目视赵官家南面的迎阳门离去,这才各自失笑,转身准备直接从东面的临华门散去……晚上自然有换班当值的翰林学士在石亭旁与景福殿一墙之隔的地方值守……而近臣们也都是有自己的生活的。
然而,这其中,杨沂中一声不吭,准备直接随同僚们一起往北面景苑的新住宅过去的时候,却又被内侍省大押班蓝珪给喊住了。
其余人见怪不怪,只是装作没看到,便兀自离去……宋人喜欢排座位、取绰号,杨沂中位置紧要,当然免不了类似的东西……而其中一个最难听的,便是胡子押班!乃是说他虽然不是阉人,却因为赵官家信任和内侍省缺人的事实,承担了原本内侍省大押班的职责,也不知道是宫内还是外朝想出来的。
闲话少说,只讲杨沂中被蓝珪留下,稍待片刻,又有二押班冯益到来,然后由后者说了一件事情。
原来,自今年以来,赵官家日益忙碌,自从建财大政开启后,更是明显疲惫消瘦。而韦太后素来深居简出,只是喜欢看新戏,并不问外事的,但近来偶然看到赵官家这般,却也有些忧虑,便寻人购买了一只大鹦鹉,想给官家这边送来……只是自从当初蜡烛的事情后,这韦太后大概也知道这官家从靖康后便收起诸多心思,一意节俭,只是矢志北伐,所以未必会接受,便一直犹豫下来。
“太后先来问我,但我如何知道?便又问蓝大官,蓝大官也不敢说话。最后内侍省几个人商量着,都说不妨来问一问杨统制。”冯益最后这般在鱼塘边言道。“杨统制,你给个话,若是觉得行,我便豁出去给官家送来……其实,我们这些内侍也觉得官家今年辛苦的过分……而若杨统制觉得不行,只做我们三人一起做的商量,还是我来出面,就去劝太后把那鹦鹉自己养了解闷,不再提此事。如何?”
宫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杨沂中对这种鸟事也没有什么不解的,但他思索片刻,却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十六哥(冯益诨名),太后为何一定要送什么鹦鹉?”
冯益与蓝珪对视一眼,最后还是蓝珪低声相对:“不瞒杨统制,东京老人都知道,官家从小就喜欢玩鸟、逗鸟!是真喜欢!只是做了官家后,才把这些喜好都给埋了!”
杨沂中微微一怔,思索片刻,却是直接给出了答案:“不要送……送过去,官家十之八九会为了北伐大业严厉处置,以儆效尤,届时你我受了处置倒也罢了,关键是太后那里怕还以为官家是对她有什么愤恨之心呢!平白惹事!”
冯益与蓝珪齐齐颔首,心中了然,随即三人便也不再多言,兀自散去。
两名内侍不提,杨沂中回到就在宫外的景苑新宅,自有仆妇姬妾子女来迎,接着便是宴饮用餐,然后早早歇息……但不知为何,他今夜辗转反侧,始终难眠,好像有什么心事一般。
第二日,其人强打精神,早早去宫中值守,却不料刚一到赵官家射靶的武学,便有下属来报——官家昨日偶感风寒,精神不佳,今日不用诸近臣做情报汇报了,外朝事也统一交给诸相公处置。
杨沂中当然无话可说,甚至在请见了官家一面后隐隐有点释然的感觉……因为官家病的并不重,精神也还好,只是鼻塞咳嗽罢了,这样的话,便是没有鹦鹉解闷,赵官家也到底是可以好好休息几日了。
然而,当日潘国丈入宫,亲自诊治用药不提,隔了几日,官家几度好转几度反复,最后居然渐渐严重了起来,用了一些起乏的药后,更是每日多有昏沉之态。
这个时候,外朝后宫,各处虽然都在担心,但都不觉得会如何……毕竟嘛,官家年富力强,而且也不是什么大病,至于药物起乏,这种状态也是寻常表现……唯独杨沂中,却渐渐有些惶恐起来。
因为他清楚记得,上一次赵官家这般长久卧床,还是足足六七年前,那一次是建炎元年的秋天。
而今,已经是建炎七年的冬日,眼瞅着建炎八年就要到来了。
PS:祝大家圣诞快乐,也祝圣诞节诞生的寒门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