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目光一直延续到众人上车。
传灯长老昨日已经赶回去,也许是雪大的原因,其余长老没有出现,段夫人一行人继续赶路。中途打尖的时候段夫人还笑着悄悄问了文臻夜里发作的原因,文臻一边道歉昨夜扰人清梦,一边鼓着嘴道并非夫君对别的女人起了心思,只是他总是思虑太重,夜来失眠,还要装睡,自己再三解劝无用,便胡扯乱弹发了脾气。
她这么一说,段夫人眼底微微的疑问也便散去了。
确实,易铭和厉笑不可能为了所谓的心猿意马闹别扭,只可能是这种藏在深处符合身份的原因。
文臻天生芝麻馅儿,坑蒙拐骗张嘴就来,神情自然语气真挚,说得连自己都信了,到得后来拉着段夫人诉了一通易铭如何内忧外困,身周如何暗潮汹涌,连个傻子哥哥都被人当枪使来捅他,过得如何步步艰危。
反正这些事儿她也亲眼看见过,甚至亲身经历,段夫人这样的人,听得出那话里真实的感触,到后来物伤其类,也当真唏嘘了一阵,待文臻更亲热了几分。
雪大,行路慢,赶路又好几日,这一日午后,终于到了长川主城之外五十里。
雪天难行,算算天黑之前赶不到,路上没住处,段夫人下令最后一次打尖。
长川这边的积雪尤其的大,文臻一天都在车上,窝在燕绥怀里昏昏欲睡,只知道马车走得很慢,终于停下之后,她急于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马车刚一停稳,便跳下了车,后头燕绥想喊,已经慢了一步。
“噗。”一声,文臻整个人没入了雪中,只露出半个乌黑的发顶。
先下车路过的易云岑笑得像只中了风的鸭子。
易秀鼎站在一边,也不禁唇角浅浅一弯。
四面的笑声此起彼伏。
埋在雪里的文臻:“……”
这个世界对矮个子的恶意实在太大了!
马车停在路边,路上其实还好,偏偏她晕头晕脑跳下来,跳进了路边松林旁厚厚的雪层中,她在雪中挣扎,一片笑声里忽然觉得头顶上的松树似乎动了动。
随即燕绥便赶了过来,将她从雪地里扒了出来。
大家都在笑,却又拼命忍着,怕文臻恼羞成怒。文臻却笑了起来,笑着团团拱手,道:“各位父老乡亲,大变活人杂技表演完毕。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谢谢谢谢。”
笑声又起,这回畅快了许多。易云岑当先吹了声口哨,真扔了一颗金瓜子过来,文臻也老实不客气地接了,还将风帽啪地向后一甩,“谢少爷赏——”。
易云岑笑得嘎嘎的。
其余人倒也不敢给她打赏,笑着拍拍手,夸一声姑娘有趣。各自干活。
易秀鼎虽然没有真的打赏,走开的时候眉梢眼角也挂着笑意。
走出几步,她禁不住回头,正看见那少女笑嘻嘻把那颗金瓜子扔给燕绥。
她眼底微微感喟。
世上女子何其多,但是能拿自己的缺陷来调侃的女子,她活到如今,也只见过这一个。
所以她才能得这许多宠爱,夫君死心塌地,同行不过数日,上至段夫人下至小厮,无人不喜。
易秀鼎大步跨入歇脚客栈,并不回头。
她也喜欢。
但不羡慕。
人生在世,各有活法,热闹有热闹的灿烂,孤寂也有孤寂的清净。
就像天际的星,无论明亮或幽暗,都自在生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