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董公之忧,从来就不在关东群贼,而在这里!”李儒起身,将自己主位后的轻薄屏风撤去。登时,一张巨大的兽皮地图便暴露在何咸的眼前。上面各重要地方,都用密密麻麻用朱笔和墨线标注着。尤其雒阳这一城池,更是被李儒用巨大的朱笔画了一个大圈,好似困缚住董卓的一座牢笼,让这头
野兽挣脱不得。
不过,面对李儒那番得意又带着几分凝重的脸庞,何咸却表现地兴趣缺缺。毕竟如今的形势,他在小平津时已同贾诩讨论过。而从地图上那些标注来看,李儒这里也大同小异,说不出什么新意来。
于是,何咸也站起身来,走向那张巨大地图之前,先用手遮住雒阳那一座城池,然后开口道:“除却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外这个缘故外,董公究竟还有哪有顾虑,不肯与关东群贼正面一决?”“悉文,原来你已知晓是了,贾文和也在小平津,这些形势他自然看得比我透彻。”李儒脸色黯淡了一丝,但随即又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尔等身在小平津,乃局外之人,自然可洞若观火。无奈老夫身在局中
,却无法挣脱。”
说到这里,便一指关西方向,信手一挥道:“得贾文和与悉文上奏,董公已上奏天子诏令皇甫嵩回京。然直到此时,皇甫嵩仍旧未回复,更未有一丝动作。”
说罢这句,李儒又将手向西一指,继续道:“而凉州这里已百年未见太平,如今更出现了韩遂、马腾这两支叛乱之贼,更还有枹罕之地的宋建风闻起事,聚拢部下已达万人!”何咸蹙了一下眉头,但仍未将李儒的担忧放在眼中:“韩遂自去年被皇甫将军击败,已不复当年气势。尤其劫持前信都县令、凉州名士阎忠为首领,致使阎忠忧愤而死之后,韩遂便与各羌氐部落首领争权夺
利,相互攻杀,势力更是江河日下。韩遂既已东进无力,又独木难支,我等正可招抚过来收为己用。”“至于马腾,传言乃汉伏波将军马援后人,起事后在关西一带也颇有声望。然马腾起兵,乃是因凉州刺史耿鄙麾下从事程球几番盘剥军饷、欺压义从羌一部,致使马腾忍无可忍才愤而起兵。董公若能上奏天
子昭告天下,安抚马腾,马腾必然感念朝廷恩德。纵不会领军与叛贼交战,亦不会东进挥师雒阳。”
剩下一个枹罕的宋建,何咸更是连提都没提。毕竟只要有点地理常识,就知道枹罕离长安还很远。一万人的部队很难打过来,而且中间还隔着作乱的韩遂的马腾。
就算宋建天纵神武,瞅准了时机想要火中取栗一番,可问题是他一万人能干什么?
长安虽然残破了一些,但那也是城高坚固的古都!而且董珉早就带着西凉劲卒在咸阳一带镇守,除非宋建的部下各个都是裤衩外穿的超人,否则对董卓是没啥影响的。“凉州局势稍解,则皇甫将军再无后顾之忧。届时,董公只需上奏天子,诏令皇甫将军火速回京,皇甫将军必然应命而至。”说到这里,何咸脸色也有些悲愤,不情愿地将那句话说了出来:“岳丈莫要忘了,
皇甫将军他也是关西人,是不可能同关东那些道貌岸然的士人尿到一个壶里的!”
闻听何咸滔滔不绝将这番计策道出,李儒脸色剧变,甚至不敢置信地向后退了两步:“悉文,这番计策便是贾文和指点你的?”何咸先是一愣,随即便有些了然,不由苦笑不已道:“岳丈大人,莫非这些计策便不是能是小婿想出来的?董公的确青睐师父,但师父却无心仕途,而岳丈若在此时还想着争权夺利,那岳丈大人只能坐守愁
城,连一介二流策士尚且不如!”
被何咸这个后辈女婿教训了一番,李儒先是不自觉地气恼起来。然而,他毕竟乃汉末一流的谋士。双眼死死盯着那方木盒半柱香时间后,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道:“原以为只是后生可畏,却不料悉文早已后来居上。老夫身陷局中,苦思冥想数日,竟不如悉文短短数句
。悉文这番教训,老夫受教了.”
说罢这句,李儒郑重地向何咸施了一礼。
何咸有些措手不及,赶紧也回了一礼道:“岳丈言重了,当局者迷,此事怪不得岳丈。主要是董公执意迁都,将岳丈大人精力散疲、智虑飘摇,如此岳丈这般彷徨无策也属正常。”这句话就很安抚人了,李儒自然听入了心里,喟叹一声道:“悉文所言极是,想当初关东群贼起兵,老夫亦然拿出多番妙策,想方设法劝阻董公。可董公却执意不听,致使老夫一下进退两难,才这般让悉文
看了笑话。”何咸点了点头,十分认同这样的说法。都说好的谋士能为主公谋下半边天,但这种事儿其实也是相对的:李儒的才能毋庸置疑,却偏偏跟了董卓这样感情用事的主公。很多绝妙正确的建议董卓不采纳,那
就相当于放屁。
比如,曹操打官渡之前,就也很忧心忡忡。但人家曹操理智在线,麾下谋士一劝言,曹操便非但欣然采纳,更借此那等就会一锤定音,留下了一段佳话。
甚至在官渡之战陷入僵持阶段的时候,曹操也想过退兵,但荀彧一劝言,曹操又跟打了鸡血般坚挺了下来——这样的主公和谋士才能相得益彰,无往而不利。
可换在李儒身上,情况就正好相反。李儒使劲拽着车往正确的道路上前进,可董卓那头犟驴偏偏往后倒,结果还让李儒闪了腰,你说李儒倒霉不倒霉?
“悉文既已有定计,那河东一事,悉文又如何看?”经历这一番事情之后,李儒对何咸的态度明显有了很大的转变。甚至,他都主动将手移到了河东一地,请教一般问道。
可何咸却好像智商一下不在线了,疑惑问道:“河东?河东有什么事儿,郭太都被我斩杀了,剩下那些小蚂蚱们,难道又蹦跶起来了不成?”李儒苦笑了一下,随即忧愤言道:“牛辅不过中庸之才,李傕、郭汜等将非但骄横惯了,更乃井底之蛙,难堪大用!自悉文归去小平津后,河东白波贼的确又死灰复燃,李乐、胡才、韩暹三支部队已合兵一
处,聚合六万贼寇与我等对峙平阳一线.”一听平阳这个地方,何咸立刻就猜出来了大概情况:肯定又是牛辅那个蠢货,在大好形势下畏缩不前,致使白波贼寇有了喘息之机,从容聚合了起来。接下来,以李傕、郭汜这些人的水平,能守住平阳一
线就不错了。
一想到这里,何咸真不知是否该感慨,历史的惯性竟如此强大坚挺。
不过,仔细想想这其实也在情理之中。河东一地那里的白波贼大部分都是百姓,董卓目无余子,粗疏无谋,根本拿不出一个切实的征讨加安抚的战略。再加上时局动荡,凉州军团这里一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统帅,一个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将领,还有一大帮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喽罗,以及凉州兵卒又那般胡作非为,逼人造反那仗自然是越打下去,
敌人越强大。
于是,对于河东一事,何咸只能回道:“好吧,这算是一个董公执意迁都的原因。除非,你们再派我去,并且将李傕、郭汜那些蠢蛋调回雒阳。”
李儒闻言,心中哀叹不已,只能痛苦地摇了摇头。
而何咸随后也耸了耸肩,很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河东乃战略要地,董卓除非也被人穿越了,否则除了牛辅这样的心腹之外,他是不可能将河东的统御权下放给别人的。于是这个时候,何咸终于将捂着雒阳的手放了下来:“岳丈,咱们还是来谈谈此处吧。这块地方,恐怕才是董公最大的心病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