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世子话音落了好一会儿之后,距安国公世子不远处的一座陵墓中走出一位容貌清隽的男子,正是安国公世子口中的赵靖平,安西侯府的世子,他衣着简素,厚重的冬衣掩盖不住身姿的单薄。看着外表不像是武将世家出来的,倒像是江南的书香世家的子弟,一股经世累计的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儒生模样,不像是十六岁时以一杆红缨银尖枪单以一己之力单挑了一百多西羌人而一战成名的少年将军模样。
“慎之兄,我知道我瞒不过你的耳目,我今日来,只是祭拜一下表姨母。”
安国公世子愤然转身,看着眼前的这位从小相识的至交好友,对上他眼里的恳求之色,心中的怨恨恼怒是怎么都压不下来,“你来此处,究竟想干什么?要知道你的名字可是在阵亡名单上,一旦我回京,陛下决计是要发落安西侯府的。”
赵靖平咳嗽了几声,安国公世子瞧着有些不忍,又不想露出表情,侧开了脸,不再看他。
“我知道,我知道,慎之兄,可否让我以子侄礼来祭拜表姨母。”
赵靖平的生母跟已逝的安国公夫人是嫡亲的表姐妹,自小感情不错。
安国公世子走开了几步,背着身子不看赵靖平的祭拜。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听得背后的动静,安国公世子也没有回头,只是淡漠的道,“安西侯府这次逃不过的,我不会为安西侯府说情,就当我无情无义罢了。”
赵靖平没有回话,静默许久之后,语气干涩带着掩盖不住的担忧,“她,可还好?”
安国公世子没有转身,背对着赵靖平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杀意与恨意来,手紧紧的握着,手背上青筋爆出,“这不该是你过问的,你该走了,以后还请好自为之。”
“慎之兄,”赵靖平用力的拉住安国公世子的大氅,带着哀求和恳切,“求求你,看着我们多年相交的情分上,告诉我好不好,陛下封锁了一切有关她的消息,我不知道,她究竟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就当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帮我,你只要告诉我,她是不是还活着。”
安国公世子粗粗的喘息声被呼啸的风掩盖带走,忍无可忍的安国公世子倏然转过身,对着赵靖平就是一拳,“赵靖平,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她有夫有子,自然有人关切。你是不是觉得你做的还不够,必须要她把命全部赔给你你才甘心,因为你,她已经去了半条命,你在这里充什么情深义重的模样。你跟她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年幼时交好的世家至交,你到底还想做什么,是不是要把所有人都填进去,才能弥补你失去心爱之人的伤痛。可是,她何其无辜,你的一番深情,她并不知道,她钟情的是她的夫主,你对于她来说,不过是自幼相识的哥哥罢了。你究竟明不明白,我的妹妹,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所以呢,你为什么要害她,啊!”
对上安国公世子愤怒的面容,赵靖平瑟缩了一下,无力的瘫软在地上,喃喃道,“可是,她时候她情窦未开,我只是想等着,可谁想到……明明我先认识的她,可若不是皇权,她怎么会嫁进宫,明明,她才是我的妻子,是陛下抢走了她,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对于赵靖平的执迷不悟,安国公世子已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欲望,“夫妻之间也要看缘分,你们之间根本没缘分,若不然,你们早点定下亲事,妹妹中意,便是先帝有心,总还是拆不散的,说到底,当年你太骄傲了,青梅竹马的长大,都没能让我妹妹动心,你们之前从来没可能。说实话,陛下那个偏执、骄傲、暴烈、冷酷的性子,能让我妹妹心甘情愿的守在他身边,你难道就没想过,并不是因为为了权势、家族,而是因为,陛下,是我妹妹真心钟情的人,不是我在开脱,你还要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赵靖平脸上露出一抹诡异和奇特的笑,“可是,你们所有人都不赞同她进宫的,不然表姨母就不会花费数年心思来筹划了,因为计划出了差错……”
“你错了,”安国公世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赵靖平,十分平静道,“母亲曾经是有此打算,不过被妹妹给拒绝了,母亲拗不过妹妹,放弃了之前的筹划。但是,自从玉门关被西羌人攻破,母亲就明白必将有一场大祸,慧明大师的批命不过是由头,母亲重启之前计划,只不过是借机把定国公府和安国公府所有的兵权交给陛下,求得一个生机。外祖父和母亲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三皇子,三皇子才是我们的希望,你明白吗?”
说到这里,原本稍微平静下来的安国公世子忍不住咬牙切齿道,“可是,当查明玉门关为何被西羌人攻破之后,难得的机遇成了索命绳,为了摆脱被清洗的命运,我二弟、三弟才会请缨来西北,二弟和二弟妹丧生在此,为了能让我顺利回京师,我母亲以自己的命做代价,我的妹妹以后半生的荣耀,保住了安国公府和定国公府,给了我们一个喘息的机会,能让我们等着三皇子长大。”
“赵靖平,没有谁欠你的,看在世交的份上,为你,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可是,我不能再因为你,打破现有的平静。念在过去的情分上,也请你放下这一切,因为你的执念,已经有太多无辜的人丧生在这片土地上了。赵靖平,你想一想,那五万的云林军,都是活生生的命啊。”
赵靖平听完后狂笑一阵,平复气息后,讥诮道,“我承认因为我拒了王成的婚事,让王成对我怨恨在心,以至于让王成被人鼓动,故意联合了西羌人南下,以此来报复于我的失职。可是,这一切不是那至高无上的、我们的好陛下早就盘算好的吗,五万云林军算什么啊,这西北的兵权才是最重要的,毕竟先帝一直想收回西北兵权,不是因为限于各种原因,才不能如愿吗?咱们的陛下多厉害啊,这才登基几年啊,西北兵权就要全部落在手上了。”
“陛下应该很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吧,一直想要了我的命,可是没找到机会。你说的可真对,咱们这个陛下呀,心眼真的比针眼大不了多少,因为我跟她青梅竹马长大,因为她差点儿成了我的妻子,所以一直想动手。这一次,不过是让他找到个由头罢了,得知我死的消息,陛下应该很开心吧,因为终于拔掉了我这个眼中刺。可是,若是让她知道了这一切,也不知道咱们英明神武的陛下,还能不能这么气定神闲的。”
安国公世子听得这一番话,立马揪住赵靖平的衣领,警告道,“你跟陛下之间的纠葛,我妹妹并不知情,赵靖平,这一方面,陛下做的比你好,她现在身子很虚弱,禁不起折腾,我不会允许你再去打扰她平静的生活。就当你真的死了,这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你以后,还是别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绝不放过你。”
对于安国公世子严厉的警告,赵靖平只是无畏的笑了笑。
安国公世子看着赵靖平这表情,心里头一阵厌烦,放开了他,不想再多说什么,背过身负手道,“你走吧,以后,若是再见面,就当是陌路人吧。”
赵靖平愣了一下,站起身,拍了拍衣裳上沾染的尘土,就要离开。
赵靖平走了几步之后,安国公世子像是不经意开口道,“烈阳之火的秘方,还有谁知道。”
烈阳之火是若羌王室的不为人知的秘药,历来只为若羌王室之人所有,当时若羌王室遭遇叛乱,王室成员多丧生其中,但也有逃出的人,不过之后便都隐姓埋名,但是这些逃出的人的行踪并非真正不可追查。赵靖平的祖母曾经是若羌公主,以和亲公主的名义嫁进了安西侯府中,赵靖平之父有位妾室就是若羌王室逃出的公主的后人。
叶皇后所中的秘药,后来被查明,是被若羌王室遗民后人改良之后的烈阳之火。
赵靖平满脸惊骇的转过身,看着赵靖平的背影,他想说什么,可话到了喉咙中又说不出什么来,随后匆匆离开。
这时候,有侍卫推着坐着轮椅的舒千泊走了出来,舒千泊看着墓碑上的字,心里一阵阵伤痛朝他袭来。大周嫡庶规制分明,但是定国公府嫡庶之间关系一向亲厚,舒千泊的生母早逝,定国公夫人因为丧子之痛精力有限,无法分出精力照顾到他。安国公夫人虽大不了舒千泊几岁,也是早早的协助定国公夫人整理家事,舒千泊是安国公夫人一手带大的,姐弟俩感情极深。虽然后来安国公夫人远嫁京师后,两姐弟见面次数实在有限,对于两人的姐弟之情并未减损,反而舒千泊很是心疼安国公夫人在安国公府的待遇,也曾暗中出手对付过安国公。可以说,对于安国公夫人之死,舒千泊的悲痛不亚于安国公世子。
舒千泊看着消瘦不少的安国公世子,开口道,“何必与他说这么多,并不一定会领情,可查出药是安西侯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