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两个姨娘说这种话时,酸得像刚喝了二斤醋回来。
不过,偶然一次梁嬷嬷听到这两个姨娘不着调的话,当即把二人撵了出去,再不叫她们进东厢来,以免污了大姑娘宋嘉言的耳朵。
梁嬷嬷不愧是侯府出来的,自有其见识,言语间提点翠蕊道:“本就是奴才,难道给家里爷们儿做了小,便不是奴才了?一颗心摆正,日后到了年头儿,求主子给看门好亲事,哪怕是嫁给奴才,到底是正头夫妻呢。”像武安侯府的章姨娘,如今小纪氏的亲娘,虽是受宠多年,诞下二子一女,那又如何?即便武安侯为了家中爵位考虑,已是将庶长子记在嫡妻名下充为嫡子。但,章氏该是姨娘,还是姨娘。
章家那一家子,该是奴才,还是奴才。
梁嬷嬷身为武安侯夫人的心腹嬷嬷,自然对姨娘之流非常瞧不起。而且,梁嬷嬷在照顾孩子上面,的确很有一手,由她管着东厢的事,宋嘉言不但每日奶喝得香甜,还能吃些蛋奶羹、香米粥之类的辅食,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白胖水灵起来。
再有,宋嘉让这个哥哥也经常来看她,还会送些令人哭笑不得的礼物,比如什么蝈蝈、陀螺、哨子、小鸟儿。有一次,宋嘉让不知从哪儿抓了一条僵死的蛇,把满屋丫鬟婆子吓得半死。叫宋荣知道后,狠狠骂了宋嘉让一顿。
若不是上有宋老太太心肝儿肉似的护着、下有小纪氏死命拦着,宋荣非揍人不可。后来,宋嘉让便被宋荣拎去上学念书了。
这年头,高门大户,即便媳妇不好,也没哪个婆婆会亲自上手教训的。毕竟,身份教养在那里。便是寻常庄户人家,除非遇着泼妇,也断没有这样的事。
但是,宋老太太就是把小纪氏给打了。
兴许是小纪氏低眉顺眼了太久,瞧着似软豆腐,宋老太太骂得不过瘾,直接上演了一出“全武行”。小纪氏娇娇嫩嫩的脸庞,肿了半边。
宋荣刚一回家,便有机灵的婆子将事情回禀了宋荣。宋荣直接回了主院,见小纪氏脸色苍白,怔怔地坐在床头,身边还站着个俏生生的翠珠丫头。
“老爷回来了。”小纪氏想笑却笑不出,一低头,两行泪就掉在了裙裳之上,晕出小小的湿痕。宋荣已是几步上前,坐在小纪氏身畔,握住她的手道:“你受委屈了。”
小纪氏摇一摇头,指了指一旁的丫头,连声音都没有多少力气,道:“这是老太太赏给老爷做妾的。老爷也认得,翠珠,给老爷见礼吧。”
宋荣有才有貌有地位,正是身富力强之时,何况宋老太太十分乐意抬举通房姨娘,自然是家中丫鬟眼中的大肥肉。
翠珠自然瞧得出老爷太太心情不佳,故而脸上不敢有半分欢颜,只是老实地行礼。
宋荣直接唤道:“绿云,去叫方忠家的进来。翠珠年纪也大了,看看府里可有年纪相配的小子……”宋荣话一出口,翠珠已惊得花颜失色,扑通跪在地上哀求:“老爷太太若不喜奴婢,奴婢情愿回老太太身边服侍。”她毕竟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便是太太,再不情愿,不依旧带她过来了吗。
翠珠这种伎俩,宋荣尚不放在眼中,当下冷冷道:“罢了,看来她自有宏愿。如此,便令方忠家的给她寻个好去处,倒省得辱没了她。”
翠珠一声哀鸣,再想求饶,已被绿云与红香两个堵了嘴、扭了胳膊,强行拖了出去。
小纪氏一场大哭,多少隐忍委屈,咬牙一句没提。最终,小纪氏哽咽道:“我想回家了。”
宋荣回家直奔主院,又处置了翠珠,安抚小纪氏,便是不想小纪氏回武安侯府去诉苦。闻言,连忙取出帕子给小纪氏擦眼泪,道:“今日已是晚了,何况这样回去,倒叫岳父岳母伤心了。”
小纪氏在宋荣的怀里抽泣着:“我想我姨娘,我真想我姨娘。我好想回去,跟我姨娘说说话。”小纪氏哭成个泪人,道,“我又怕这样回去,叫父亲母亲问起来,可要怎么说呢?”
宋荣稍稍安心,柔声道:“莫哭了,等再过几日,我休沐,陪你回娘家看看可好?”
小纪氏抽咽着点了点头,绿云早备了温水,宋荣一叫,忙捧了进来。小纪氏洗了脸,眼泪仍是止不住,道:“都是我无能,叫老太太生气。当初父亲把一处别院给我做嫁妆,不如我先带着言姐儿到别院住几日,待老太太消了气,我们母女再回来。也省得老太太见了我不痛快,老爷也跟着两相为难。”
宋荣在衙门劳累了一天回来,家里又鸡飞狗跳,此刻不禁叹道:“母亲那里,我亲去说。你累了这一天,先让他们传晚饭吧。我去母亲屋里看看。”
小纪氏拉着宋荣的袖子,两眼红肿,水波摇曳,柔声道:“莫跟老太太着急……就是,就是翠珠的事,老爷也慢慢跟老太太说。”
宋荣拍拍小纪氏的手,方起身去了。
也不知宋荣如何安抚了宋老太太,反正接下来,不仅宋老太太安分了,连带西厢两个姨娘也明显沉寂了许多。
又一个月,小纪氏很顺利地被诊出身孕,宋荣脸上也跟着喜气洋洋,于朝中钻营起来,愈发卖力了。
倒是武安侯府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章姨娘一家子,原是武安侯府的家生子。不知因何,突然提出要自赎出府,做良民去。
章姨娘生下二子一女,哪怕家生子出身,如今武安侯府没有嫡子,将来武安侯府的爵位产业,若无意外,便是庶长子纪文的。
纪文是小纪氏的同胞弟弟,有武安侯教导着,为人做事都不差。
母以子贵。哪怕纪文已记在嫡母名下,但他的生母是章姨娘,这是毋庸置疑的。
而纪文,是将来的武安侯。
章家脱籍没多长时间,纪文便与武安侯说,章家表兄有意上进,是不是捐个官儿什么的。武安侯想都未想一巴掌抽在纪文脸上,指着纪文的鼻子骂:“若不稀罕嫡子身份,你便与你弟弟换一换吧!”
见父亲突然翻脸,纪文顿时脸色大变,跪在地上一番表白,冷汗湿透衣襟。
当初章家自赎出府,武安侯的确是看在两个儿子的面子上才允的。在一定程度上给章家一些身份无妨。但是,若纪文真的人心不足,继续抬举章家,这并非武安侯愿意看到的景象。他并非只有两个庶子,嫁到宁安侯府的嫡长女,照样是他的掌中之珠。何况,嫡妻虽不很得他的欢心,但,多年夫妻,都这把年纪了,武安侯也要为老妻考虑一二。
人心就是这样变幻无常,在章家脱籍之后,武安侯忽然想压一压他们了。
纪文办砸了差,到宋家看望姐姐小纪氏时,便将欲给章家捐官而未遂的事与小纪氏说了。
小纪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且临近年下,事务颇多。宋老太太只管着挑刺找茬的,哪里会帮着媳妇分担,故而,小纪氏忙得很。
纪文过来,小纪氏也是忙里偷闲地见一见自家兄弟,听纪文将事说了,小纪氏思量片刻,道:“我们太急了。算了,既然父亲不高兴,暂且放一放也无妨。父亲年纪大了,你莫惹得父亲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