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长平和的目光中,夏枢点点头,抬步朝门外走去。
“没什么好聊的,我死也不会同意!”朱母突然从沙发上起身,满布泪痕的脸上写满难以置信的愤怒,她大步上前,指向夏枢和老庄,“滚出去!你们是什么人,是谁允许你们来这里招摇撞骗!报警,对,快点报警,把他们抓走!”
眼见朱母激动,夏枢压低声音解释:“您别误会,我是朱愿的同学闻纪舒。我们今天过来也是想跟朱愿还有叔叔阿姨一起谈一下拍摄的事情,我想……朱愿应该跟您二位也提过了,我们这批人因为有着被同一人伤害过的经历,所以想制作一个专题采访,目的是为了给当年的大家声讨一个公道。”
夏枢的话音落下,朱母却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情况下,狠狠扑上前给了夏枢一个耳光。
“同学?你算什么同学?哪有你这样的同学!我们朱愿已经是现在这副样子了,你们还嫌害她害得不够吗?这次要我们一家人从楼上跳下去你们才甘心吗!”
老庄挡到夏枢面前:“好好说话,打人做什么?我们也是当年的受害者!”
“朱太太,别激动,有话好好说。”院长也上前拦着朱家夫妇。
“别激动?我们连活都没办法活下去了,你让我别激动。滚出去!马上给我滚出去!”
“我们这样做正是为了这么多年的伤痛和不甘都得到一个合理的平复,让自己和家人都好好的活下去……”
“你以为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不清楚吗!我们朱愿现在过得好好的,你凭什么为了你一己私欲来毁掉我们的平静生活,毁掉她的余生你又用什么来负责!”朱母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并非只有蛮横和顽固,那样饱胀着破碎和绝望的热泪,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柔软又尖锐的保护。
可以想象,当年朱愿出事之时,这样她该有多伤心自责。
理性的劝阻和说服只是换回了更多歇斯底里,以至于朱母把床头那束向日葵连同花瓶也一起砸向门口的夏枢和老庄时,夏枢感觉到有些东西就如同四五分裂的花瓶碎片以及散落一地的水一般,再难弥合。
“对不起。”垂眸站在老庄身后的夏枢柔声道歉,脸上像闪电经过留下针扎一般密密麻麻的锥刺感,窸窸窣窣就遍布全身。
“老庄,我们走吧。”说完这句话,她只觉得呼吸艰涩,眼睁睁看着身体陷入麻木中,连眼前也出现阵阵黑暗。
卫生间的门突然打开,朱愿转动轮椅从里面出来。
她似乎用冷水洗过脸了,连鬓边头发都是湿润的。外面的争吵一字不落进入她的耳朵,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不快乐,反而就像那束阴天里的向日葵,笑容和煦而阳光。
“闻纪舒。”她轻声叫住她的名字。
夏枢回过头,看着朱愿缓缓来到她面前,朝她笑着伸出手,一如最初给了她无限勇气的坚强模样:“来。”
望着那只清瘦的掌心,夏枢感觉到有一股暖流经心脏流向四肢百骸,替她恢复着知觉,甚至那股暖流也向上奋力逆流而去,试图从她的眼睛里面钻出。
“朱愿!”朱母扑上来,拦住她的手,拼命摇头哀求,“够了,真的够了,我们不可能赢得了那些人!这么多年来我们不是好好的吗!是不是爸妈最近来看你的次数少,你在埋怨我们?是爸妈不好,爸妈最近忙着工作,没顾得上多来陪你……”
朱愿看着自己母亲跪在她面前近乎崩溃的哭泣和道歉,脸上也没有太多埋怨的意思,她伸手轻抚着母亲看上去已有白发的头,安慰道:“妈,我不怪你们,其实你们来不来看我,我的生活都一个样,既不快乐也不痛苦,只有麻木。”
“麻木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情,就好像我现在都想不起来当初是怎么从楼上跳下来,也不记得断腿时的痛苦,就这样麻木着,直到变成一抔灰,埋进土里。
“这几年我给这个家带来了太多的痛苦,赔偿款你们也一直不敢动,好似那是用我血淋淋的双腿换来的。你们靠着自己的努力苦苦支撑着这个家。
“妹妹今天没有来吗?”朱愿看向捂着脸哭泣的父亲,又重新摸摸泣不成声的母亲的头,“不来也好,她还这么小,这里只会让她感到无聊。我早就想说了,爸,妈,你们用那笔钱换个大一点的房子,给妹妹选个好的幼儿园,不然我怎么放心。”
朱母倏地抬起头,含着泪责怪:“朱愿,我宁愿你一直这么麻木下去,哪怕是麻木到埋进土里的那一天,我只想你平平安安的还在我身边!我不许你去做傻事啊!”
“我之所以苟延残喘活到今天,不就是为了看看以后的人生还有什么稍微好一些的事发生吗?”朱愿望着母亲,眼神里是不作伪的平静,“您把一切想得太过困难了,只要是跳过一次楼、断过两条腿外加瞎掉一只眼却还能活下来的人,哪里还差挑战命运的勇气。”
朱愿平静的说着,字字句句都饱含着坚韧不拔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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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惧困难、不惧惨痛的人生,此刻的朱愿身上散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神性。
朱母还想再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夏枢知道,他们仍然是不同意的。
“闻纪舒,东西我就不看了。”送走夏枢之时,朱愿坐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下,对她叮嘱,“拍摄的时候记得来接我。我等你。”
热搜上,闻犀退圈的词条仍然高位悬挂,占据绝对热度。
等这场狂欢散去,人们心满意足离开,只余现场一地凌乱的带血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