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文帝望向搬着一撂书出来的秦峥,微微颔首。秦峥惊得差点没把书扔到地上去,宋嘉言极为自然地道:“阿峥,你们先晒书吧,昭先生找我有事,我就先回了。”
秦峥点点头。
昭文帝同宋嘉言走远,杜君见秦峥的形容颜色,不禁问:“这位昭先生是什么人?”
秦峥道:“宋叔的朋友,他早就来过吗?”
“嗯,上次来书院,大姑娘叫我带他在书院看了看。”
秦峥怅然若失,心下已明白宋嘉言打的什么主意。
宋嘉言在私塾向来是男装打扮,青衫白马,唇红齿白,就是那两撇小胡子也显得俏皮可爱。昭文帝道:“大热的天,没马车吗?”
宋嘉言道:“外头有风,坐车怪闷的。”
昭文帝想到宫中妃嫔热天出门必撑伞,笑道:“你倒是不怕晒黑。”
宋嘉言笑道:“怕晒黑就不出门了?这才叫因噎废食。”反正她天生白,晒也难晒黑。晒得狠了无非就是褪层皮,之后更白。
昭文帝见宋嘉言的马始终差自己半个马头,心知宋嘉言骑术精湛,笑道:“子熙是文官,你兄长擅骑射,不想你也擅于此道。”
宋嘉言不想昭文帝连宋嘉让都调查清楚了,笑道:“我爹爹并不是刻板的人,小时候大哥常教我打拳舞剑,大一些时,还会去城外庄子打猎。”
昭文帝想到什么,笑道:“你大哥娶的是戚国公府的姑娘?”
“嗯。”
“戚国公府门第不错,教养也好。”
“我大哥不似爹爹,少时便才情卓越,但胜在心地好,以后前程不一定多么远大,不过,做丈夫是最好的。我大嫂嫁给我大哥,那真是福气。”
一行人又回了别院,宋嘉言请昭文帝安坐,去洗漱后换了身衣裳才到了偏厅。
宋嘉言里面一件鹅黄色胸裙,外罩大红交领细纱长裙,腰上配鹅黄丝绦长带,颈间戴一条极细的金链坠,上面是一块打磨成六芒星状的红宝石。她正当盛年,修长高挑,这样明艳的颜色穿在身上,更显得神采飞扬。
昭文帝觉着,宋嘉言品位颇佳。
宋嘉言坐下,喝了口凉茶,笑道:“皇上来也没提前差人跟我说一下,要知道皇上来,我就不出去了。”
昭文帝其实心里有事,路上没好直接说,觉着周围随从多,怕宋嘉言难堪。如今侍从丫鬟都识趣地退下,昭文帝温声道:“朕想着你又不常出门,不想叫你烦劳。”暗示:女人家还是少出去。
“哪里,我常出去的。”宋嘉言似没听懂昭文帝的话中之意,笑道,“有时去老梅师太那里说话,有时去私塾,偶尔还去庄子、铺子里。”
昭文帝道:“外头人多,再者说了,叫人瞧见你在外头,也不大好。那个杜君倒还好说,勉强算是你家亲戚。至于秦峥,当年是太后赐的婚,朕听说郡主久居仁德亲王府,也不知他是怎么回事。自己内帷之事还糊里糊涂,倒是乐于来你的私塾帮忙。”
“皇上难道不知?小郡主和阿峥吵架,秦家老太太过去劝架,被小郡主拿茶盅砸破了头。”
昭文帝顿时没话了,宋嘉言道:“我自小就跟小郡主认识,她是个聪明人,这事并不是她有意为之。不过,秦老太太是太婆婆,就算小郡主无心,也不好再继续在秦家住下去了。”
“是啊,瞧着郡主不似无礼之人。”昭文帝顺着台阶下了,笑问,“你家与秦家倒是相熟,听说你家兄弟自幼都是在秦家家学念书。”
“秦老尚书是爹爹科举时的座师,以前两家是通家之好。如今早恩断义绝,不大来往了。”宋嘉言道,“秦家之人,我也只与阿峥来往。”
昭文帝心里倒是隐约知道一些,话到此处,昭文帝不得不问:“竟有此事?”
“在太后给小郡主与阿峥赐婚前,我家已经与秦家议亲,因为那时我的腿伤还没好,不宜定亲,就只是私下换了信物。后来,阿峥的母亲贪图亲王府的富贵,因此毁婚。”宋嘉言道,“自那时起,两家就断绝了来往。”
昭文帝握住腰间系的一块玉玦,道:“秦家这是欺君啊。”
“皇上莫说此话,无凭无据的,说出来谁会认?再者说了,秦家欺君?我就不信当时仁德亲王府不知秦宋两家议亲之事。”宋嘉言笑叹,“现在该娶的娶了,该嫁的嫁了,皇上只当不知就是了。”
“再说,我也已经报复回去了。”宋嘉言眼神明亮,“何须皇上再提旧事?”
昭文帝见宋嘉言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小心机,不禁笑道:“越是这样,你越该知道男女大防,不要跟秦峥太过亲近。”
宋嘉言杏眸流转,望向昭文帝:“皇上也是男人啊。”
“再说了,我跟阿峥虽无夫妻缘分,也是很好的朋友。不仅阿峥,杜君、李睿同我也不错。”宋嘉言将一侧垂落的长发拢到耳后,露出一只红宝石耳坠,“以前在家时,男女大防、闺阁规矩,各种烦琐,生怕哪里不妥当叫人看笑话,活得那叫一个憋屈。如今我已是想通了,随别人说去吧,反正我自己没做过亏心事,也未做过有辱门风之事。”
昭文帝笑一笑,放弃了说服宋嘉言的打算。
他明白,宋嘉言并不是轻贱之人。
袁忠对宋嘉言佩服得五体投地,昭文帝从没在哪个女人这里一消磨就是大半日的光阴。若非顾忌着回行宫太晚不合适,昭文帝大约是很愿意在宋嘉言这里用晚膳的。
以往,昭文帝觉着后宫之中,宋嘉语绝色倾城,秦淑妃温柔解语,如今同宋嘉言一比,宋嘉言不比宋嘉语貌美,但,宋嘉言神采飞扬,耀眼非常。再者,宋嘉言亦不比秦淑妃琴棋书画造诣深厚,可是,宋嘉言更有见识,更有品位。这样的女人,会吸引人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