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台附近的弟子闻得声音俱是惊讶,石妙性子苛刻,最爱摆师姐的架子训人,这一次却如此失魂落魄,无不疑惑,一个剑眉朗目的青年快步走近,“石师姐,怎么了?”
石妙几近歇斯底里,微黑的脸都成了惨白,“鬼——有——鬼——”
众人哗然,青天白日,阳光正好,哪来的鬼。
石妙握着青年的腕,仿佛抓着一根浮木,“真的有鬼——苏——苏——”
青年眉一拧,扶住她的肘,“石师姐镇定些,什么叔?”
石妙抖了几下,始终说不完整,颤然抬手指向山径。
英挺的男子携着佳人徐徐而来,对着青年一笑,“这是长歌?你师父可好?”
纵然是正阳宫掌教金虚真人的弟子,人前最为端正自持的殷长歌,这一刻也难免双目发直,呆若木鸡,声音都变了调,“苏璇师叔?!”
殷长歌如今与师姐沈曼青被视为天都双璧,青年一代的佼佼者,他从小祟敬苏璇,将之视若神祗祗,也是极少数提前得知苏璇未死的人。
钱塘风波传至天都峰,他不免猜师叔或许已愈,然而金虚真人思及薄景焕未死,难免横起风波,便将事情压下秘而不宣,派人暗中寻访,没想今朝突如其来得见,殷长歌激动得难以自持,仿佛成了一个普通的初学弟子,紧张而兴奋的看长老与之叙话。
当年的苏璇锋芒万丈,英姿无伦;而今敛藏归鞘,清越沉静,依然气势不凡。
当他望过来,殷长歌不自觉的恭然肃立,说话都有些局促。“师父受五诏堂之邀,与几位师叔赴西南。听闻师叔于钱塘现身,师父极为激动,可惜始终未得讯息,如今康愈,真是无上之喜。”
南谷真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他明显老了,精神还算不错,嗟叹道,“金虚竟然半点不透,将我们这些老家伙全瞒着,北辰要是知道该有多高兴,他为你的事郁结于心,数年后就卸了掌门之位,而今也不知到了何方。”
卸任掌门后外出云游是正阳宫的惯例,以免旧例难移,新掌门行事掣肘。苏璇既知叶庭接了门派,对此并不意外,只是想起师恩深重,被自己牵累如斯,异常愧疚。
冲夷真人也已回山歇养,见状道,“你不必自责,门派事务繁琐磨人,撂给下一代还能松快些,毕竟我们都是老骨头了。”
当年洞庭围住苏璇的五位长老,有两人已经过世,东垣真人在那一战伤得不轻,必须扶杖而行,他倒不怪苏璇,恨恨道,“早知道你是中毒,当年也不会如此被动,那威宁侯与朝暮阁暗中勾结,行事何其歹毒,你可知叶庭事后查过,至少有一半传闻你所为的血案是朝暮阁嫁祸,只恨事起突然,我等竟中了敌人诡计。”
冲夷真人过去每提起威宁侯都要痛骂,今日心情大快,反而抚须宽慰起东垣,“你也不必气恼,威宁侯如今瘫了,苏璇却终得无恙,可见上天有眼,报应不爽,也亏得他的胡姬徒弟机灵,没让恶人得逞。”
提到苏云落,殷长歌面上发烧,滋味难言,“师叔,少时我愚昧无知,多次欺凌师妹,重逢后也不曾有过半分体恤,还当她不入正途,是我狭隘短视,实在羞愧。”
苏璇沉默片刻,微微一叹,“要说愧,谁及得上我这个师父,既未陪伴教导,还拖累她这些年,如今她与左公子一处,也不知怎样了。”
殷长歌犹豫了一刻,“我与左公子有过接触,此人温文风雅,别有见识,只是城府极深,难以猜度,不知对师妹到底是何种心思——”
苏璇想起阮静妍所言,沉吟片刻,“待我见了阿落再细询,左公子能与她同入血翼神教,应当还是有些不同之处。”
南谷真人大为惊异,“什么?你徒弟进了血翼神教?”
苏璇回来正是因此,他在江湖上听闻消息立即启程,仍是晚了一步。“阿落是为寻药而去,复苏后我也走了一趟,西南一地偏邪诡异,绝非善地,师兄实不该前往。”
听他述完西南所见,几名长老俱有了忧色,冲夷真人一拍大腿,“糟了,我就说不对,偏偏几个门派的掌门来请,说什么为免到时各派争夺,必须有人主持大局。”
东垣真人对不死泉十分意动,当时也参与了撺缀,还谴了徒弟柳哲一道前去,闻言心底不安,嘴上仍道,“西南极大,金虚所往并非血翼神教所在之处,何况各派都在,难道会一起给人算计了?”
苏璇忆起所见的行尸,有一种不详之感,“我还是追过去,万一有什么也能助一把。”
南谷真人觉得不妥,“不行,你死而复生,好不容易恢复神智,江湖上未必能卸脱成见,万一又成众矢之的就糟了,还是留在山上。东垣说得也对,各派人多势众,应该不致出事。”
苏璇还未回答,殷长歌已然道,“我陪师叔去,有什么事我来打点,决不让师叔受人攻讦。”
冲夷真人斥道,“胡说,你是大弟子,掌教不在更该留守门中,哪能肆意而行。”
殷长歌长跪而请,意气坚决,“门中有各位长老,西南却是难测,弟子实在不放心,请长老许我与师叔同行,不然弟子拼着违令也要追去,回来后甘领一切责罚。”
东垣与南谷都在斥责他的率性。
年轻人神情坚毅,姿态低谦,话语却毫不退缩。
苏璇看得微微笑了,几分感慨,又有几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