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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夫记下(第1页)

小婢女裣衽告诉阿良说:“我打算上天邀请侍从诸位仙人都来献技,姐姐认为可以吗?”阿良道:“噫!云空飘渺,恐怕你失足,掉下来,就成齑粉了,你不惧怕吗?”小婢女道:“我有法术在身,可以不用担心。”就沿着丝绦攀援,用手抓握,用脚盘结,像是猴子爬树一样。一会儿,人影子就犹如燕儿一般微小了。接着,听到空中远远传来笙管琴弦之声,四处飘散着微风,有六个美女子,穿着彩凤流云衣服,百蝶恋花裙子,耳上悬着明月珠,脚上穿着凤头鞋,一一从云里沿着绳子下来,和阿良微微行了礼之后,有的吹笙,有的吹笛,有的弹筝,有的弹箜篌,有的弹琵琶,音节铿锵,观看的人都听得入了神,认为此曲只应天上有。一时间,又五光十色,天花乱坠,再一看,深入空中的丝绦已化为乌有了。阿良站起来,向众人索要钱,顷刻之间,十万贯钱已放到秦二官前面来了。阿良忽然发出娇柔的声音,嗔怪道:“婢子迎接客人,竟然忘记回来了,难道想逃走吗?”就请众仙子席地而坐,阿良引吭作歌,道:“遇子兮山阿,期子兮银河,凉飕习习生微波,飞琼赠我青雀舸。劝子且倾金叵罗,白邱山下冢何多。人不学仙可奈何?正转换音节,向帷幔中叫唤出两个鬼奴,一个头很大而身材短小,一个头很小而身材高大,走得很慢,而脚步又很快,三步就到阿良跟前来了,张皇四顾,显得茫然不知。阿良从后面踢他们一脚,哑然无声,拱身听从阿良的号令。阿良道:“尔辈有乘云梯之术,送仙人返回天上去,晚上有猪肉赏赐给你们。”鬼奴点点头。阿良又从帷幔中一一唤出十几个小鬼。大头鬼站立在地上,小头鬼站到他的肩上,小鬼们鱼贯依次登上去,累了起来像是堡垒,叠加了十二层都不跌落,危乎高哉。阿良站起来送客,美女子裣衽告退,接着攀爬鬼的肩膀,依次二登,一会儿,全都不见了,只有鬼还在那里。忽然,一翁一媪贸然而来,立即揪住阿良的头发,詈骂道:“*婢子不知羞耻,原来在这里!”秦二官极为惊骇,从人丛中跑走了。原来是寇四娘夫妇循着踪迹找来了,幸好秦二官在收钱,没有被看见,没有让寇四娘夫妇找上麻烦。秦二官徒步沿路乞食,仍然回到京口,到主人家去。主人正到处探访他的消息,见他回来了,详细地向他询问了情况,然后,说:“真危险啊!这是幻术,要是误遭了人家的毒手,我怎么对得起你叔叔?请小住一下,定定心神,我再教你做事。”寇四娘夫妇当时已是白莲教同党,怕女儿在外面泄露了他们的阴谋,因此把她绑缚回去了。阿良的父亲和寇四娘商议,说:“孽种不杀了,终成为家门羞耻,这怎么办?”寇四娘心里很不忍心,说:“女儿,也是我们的掌上明珠。往昔在中州,她也赚了很多钱,可算还债了,为何如此无情?况且女子始终要嫁人的,何不把她嫁了,拔去眼中的刺。”她的父亲也觉得只有如此了。刚好中表姨家的侄儿袁三小,也是居住在甘泉山的农家,年三十了,还没有娶媳妇,把他叫了来,让他洗过澡之后,穿上新衣,戴上头冠,*迫他做赘婿,把阿良许配给他。成婚三天之后,又酬送给袁三小百两银子,说:“草草花烛,愧无妆奁,请以此代替吧!”袁三小向他们拜辞,携带着阿良赶着马就回去了。秦二官在外面,也不知道这些事。第二天,有乡里的人到京口游玩,在路上遇到了秦二官,就一起去喝茶叙话。乡人道:“阿良已嫁人了,不知道是嫁给什么人家。她的父母忽然弃家家逃走,很是诡秘,难以推测。”秦二官听了很是欢喜,如此一来,自己也就解脱了,阿良已有了归宿,寇四娘夫妇又已不在家中,没有人找他麻烦了,他可以放心地回去了。当时已到年终腊月了,就拜辞主人,说:“想回去看望一下叔叔。”主人给了他工钱,叫他把其他的行李留在店中,秦二官就背着一个包袱,坐船过江回家去了。走了三天,走到了竹西,夕阳已在山头,快要落下去了,秦二官还不停地往前赶路,走出了西城门,就遇上了袁三小,向来没有见过面,也不认得,便结伴而行。在路上闲话攀谈,各自问起姓氏,叙述旅途劳苦,十分投合,于是相互称为知己好友。西风寒冷,呼呼吹来,天色已渐渐昏暗了,将要抵达了山庄,秦二官拱手向袁三小分别。袁三小拉着他的衣袖,说:“天已黑了,将要到哪里去?况且路上的强盗可多了,你可不能莽撞了。敝庐就在眼前,请到我家暂歇息一个晚上,明早再送你到大路上,康庄大道,就不用担心了。”秦二官推辞道:“这恐怕不妥当吧!”袁三小道:“这是什么话?朋友相逢有缘,何用计较区区一餐饭、一晚住宿!”坚决要留他。秦二官听到村里已打更了,狗也叫起了过路的人,就高兴地跟袁三小去了。坐在草堂中,听到袁三小到内房去叫他的妻子,说:“我回来了,有客人来借宿,快去热酒弄菜,尽到主人的情谊。”阿良从屏风后面窥看客人,一看正是秦二官,可亲恶搞对于这一切都还不知道。一会儿,袁三小点了灯烛到来,接着,又提着热茶来,又携带着酒壶捧着盘子出来,往来忙活,显得很热情。摆好之后,两人坐下饮酒吃菜,十分欢快,喝了一阵,各自都微微醉了,眼睛都迷蒙地闭上了。袁三小站起来,给秦二官铺草床,安放好枕头被子,看秦二官脱去外衣帽子,才珍重道别,回内房去了。秦二官提着灯,四处看了一下,见屋院颇为整齐,就铺开被子睡下,正想田家款留客人,怎么如此热情?忽然,有人推门进来,一看,正是昔日西湖分别的情人阿良,大为惊骇。阿良上去,拥抱着他坐下,哭泣着诉说二老*迫婚嫁的事,才明白这家的主人袁三小,就是她的丈夫。秦二官说:“你已有所归宿,只要田里有收获,不愁不能作富家人。我一身贫贱,四处飘零,说起来真是惭愧!以前没有主见,蒙你过于错爱,并且把一切利害置之度外,我感激不已,可此时已不同了,你快走吧,以防瓜李之嫌。”阿良怨怒起来,詈骂道:“薄情贼,我对不起你了吗?为了你我不怕辛苦,奔走得脚都裂了,接着又遭到父母辱骂鞭打,至今身上都还有鞭痕。他们*迫我嫁给他,始终不是一个了局,你就是不来,我也要远逃,没想到今晚遇到了,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吗,为何冷言冷语寒我的心。”秦二官面对着眼前的这个充满激情的女人,心里感到很恐怖。阿良似乎看出了他的胆怯,说道:“无妨,他喝醉了酒,一定睡下了,一定早已鼾声如雷了,就是殴打他也不会醒来,你有什么好害怕?”秦二官见阿良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厉声说道:“你还不走,究竟想什么样?”“仍和你逃走,终老百年。”秦二官急忙摇手,说:“别这样说,别这样说,罗敷自已有夫,我也始终会有妇,你还是打消这念头吧!你丈夫对待我这个陌路人,尚且如此用心,何况是同床共枕的人?你该忍耐下来,不可萌发恶念。”阿良和他厉声诟骂,秦二官十分惧怕,起来寻找行李,想要开门乘夜离开。阿良疯了似的笑着道:“老鼠在猫的眼皮底下,还想逃走吗?”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秦二官,触击了一下他的肩膀,秦二官就像中斧锧一样,委顿下来,没力气走了。阿良拿出白花腰巾,把他捆缚起来,脸上显露出了凶狠的杀气,接着,就拿着蜡烛出去了。一会儿,阿良返回来,鲜血淋淋,溅满了衣袖,跑来告诉秦二官,说:“已了断了。”把秦二官解开,拉着他到内房中,一看,袁三小肢体已断裂,躺在血泊之中了。秦二官看到这场面,全身战栗起来。阿良见他这样子,喝叱制止,用锄头掘开床下的土,埋葬袁三小的尸体,并清除地上的血迹,并席卷了家里的钱财。农人们劳累一天,都累了,睡得正酣,也没有一个人知道。阿良挟带着秦二官走出门了。秦二官怅然地跟着阿良,变换了姓名,租赁了屋宅,居住在扬州城中,让心胆都吓破了。阿良显得更加疯狂,每晚都要和秦二官亲热,然而,秦二官颓丧疲惫,一点兴致都没有。阿良拿出红色的药丸,和他相互吞吐,正是一种为了提起兴致的媚药。早晚防闲,不容许秦二官轻易出门。有一天,阿良喝得微微醉了,秦二官乘机逃走,到官府击鼓上报,诉说阿良杀害丈夫的事情。县宰三天前正收到公文,协助追查阿良和秦二官的下落。此时听了秦二官的话,立即派遣差役去把阿良捕拿到来。起初,阿良还极力狡辩,用刑鞭打,她也不啼哭,好像一点都不怕的样子。秦二官知道其中的秘密,道:“她头发藏头符箓之印。”让人除掉了,没打上三棍,就服了。只痛骂秦二官,道:“你真残忍!我哪点对不起你,而要这样陷害我?”因为秦二官不是同谋,并且首先来告发,县宰问明了情由,婉曲地宽宥了他的死刑,然而终究由于奸遇,才让阿良杀死了丈夫,就把他提出狱,打了一百棍,发配到辽阳充军。阿良则判为死刑。到了冬天,正等候遣发,听到市人说:“寇阿良将要在扬州市上被斩头了。”秦二官就请画工画了一幅袁三小的小像,用长竹竿挑着到市里去。看见阿良肌肤如雪,行刑的刽子手举着大刀,摇摇晃晃,始终难以砍下去。秦二官在一旁喝叱道:“大男子,多砍她几刀,以安慰她的丈夫。”刽子手果真一刀砍下了阿良的头。这时候,秦二官跃到台上去,夺过刽子手手里的大刀,呼喊道:“好友因为而死,情人为我而死,我义不能独活了!”举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刽子手想上去抢夺,而头已断了。市人都为这事感慨不已,集资买了棺材,收殓了他们的尸体,寄在佛寺中。秦二官的叔叔听说了,伤心痛哭,把他们的尸体运了回去,葬在了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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