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枇杷从不敢主动触碰的一份记忆,除非娘亲自己想说。
而就算是娘亲主动提起了,枇杷更多时候也只是作为一个倾听者,既不附和,也不去追问什么……和院子里的一颗石子,屋檐上的一根茅草,角落里那一株矮矮的枇杷树,好像没有多大区别。
因为枇杷深知自己身份的尴尬,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更害怕玷污了那份弥足珍贵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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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娘亲为他涂抹完所有的药膏,收拾东西站起身准备往屋里走时,才又回过头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让那些人知道世上最难求的便是后悔药。】
枇杷愣住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娘亲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说出如此决绝的话语。
尤其是……
娘亲那时还是微微笑着的,夕阳斜照,将一片婆娑的树影投落在她的半张脸上,看起来半明半昧。
当时的枇杷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刚才娘亲出人意料的发言,对上那沐浴着缱绻霞光的半张脸,不禁又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毕竟,娘亲是这样柔软的一个人……
柔软到竟然愿意这样厚待,自己这个流着肮脏血液的孩子。
后来,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枇杷说起自己是在祠堂后面的山坡上不小心摔了一跤,这才弄成了这副狼狈的模样,还因此弄丢了林子里挖的竹笋。
提起这事时,枇杷多少留了个心眼,怕娘亲责怪他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所以没有提起那个山洞。
没想到,前一刻还在微笑的娘亲听到祠堂两个字,立刻就蹙起了眉:【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
枇杷打了个磕巴:【我只是看时间不早了,就想绕个近道。而且……】
——而且他也没进祠堂呀,只是从祠堂后面的坡上经过,根本都没有靠近一点。
枇杷如实解释了一番,但娘亲的脸色仍然不是很好看。
娘亲看了一脸茫然的孩童好一会儿,又叹了口气,才缓和了语气按着孩童的肩膀认真叮嘱:【枇杷你记住了,祠堂是禁地,就算是靠近也不可以。】
【为……为什么啊?】枇杷下意识地反问。
还有一句没说出口的,他看见村长家的大黄都有去祠堂,还有村长和村里的念经先生……也没见他们缺胳膊少腿啊。
【因为……】
娘亲说着,不知为何停顿了一下,枇杷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发现那正是村中祠堂所在的方向,暮色沉沉地压下来。
将白日里清晰可见的一切都笼罩在朦胧中,令人禁不住对自己的眼睛,对眼睛所见到的一切都心生怀疑。
枇杷没有看到娘亲此刻的表情,只听见对方有些发干的嗓音:【那里有鬼……许许多多冤死的鬼魂。】
等到他转过头的时候,娘亲的面孔已经整个儿藏进屋檐的阴影中看不清了。
一阵微风吹过,枇杷仿佛又听见了从那个黑漆漆的洞穴深处传来的呜呜回响,像是低语,也像是哭泣。
那之后,枇杷再没有接近过祠堂,当然也再没去过后坡的那个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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