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突然间,两边的墙头上冒出了许多身影,或执弩箭、或持勐火油柜、或抛瓷蒺梨火球一阵呼喊。
紧密的脚步声起,叛军已从后面包围过来,推着厚重的木栅栏,封锁住李庭芝的退路。
东城火光大亮,喊杀声顿起。
“有埋伏!护大帅走!”
“慌什么?回城门汇合,继续拿下庐州!”
混乱中众人各自呼喝。
杜蕃一面向后退,一面喝道:“李叔父,你已经被包围了,降了吧!”
“杜蕃!尔家五代沐大宋皇恩,建功淮西,屡受奖赏,封开国子爵,士民传颂,今尔一朝叛国,满门清誉付诸东流,死后何颜见杜尚书?!”
李庭芝一边指挥着战事,竟还能从容喝骂。
因为淮西军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随杜杲大败蒙军的淮西军了。
从十多年前丁大全当政,以袁玠主政淮西开始,此地军政民政便已经烂透了。故而忽必烈南下之时,淮西望风而降,百姓以舟船济大元兵马。
今夜,不论王荛、陆凤台布置得多周全,不论将领们怎样催促,淮西这些士卒确实从军备、士气、战力上就是不如李庭芝麾下训练有素的精锐。
“当。”
随着这一声响,杜蕃手中的武器已被打落。
宋军士卒冲上前,一把将他摁在地上。
他奋力挣扎了两下,却挣扎不开,人已被拖到李庭芝面前。
“放屁!”
杜蕃却是到此时再破口大骂起来。
“你说我杜家世沐皇恩,放屁!我爹如何冤死的?你休作不知!”
李庭芝还在望地势,闻言转过头,目露失望之色。
“你因此叛国?”
此事他确是知道的,杜杲之子杜庶亦是名将,前几年在知隆兴府、江西转运副使的任上,因打算法而落狱,死在狱中。
时人皆称杜庶蒙冤,李庭芝却了解贾似道,知道打算法虽说是贾党排除异己的手段,但基本上能被“打算”的将领多少都有贪墨之事。
总之,人已经死了多年,是否冤枉早已说不清了。
李庭芝上前,一把拎起杜蕃,骂道:“你觉杜家委屈而行叛逆,才是真教你父祖蒙辱。后人谈及只会道杜庶贪墨、杜蕃叛国。真孝顺,立功建业、扫除奸党,堂堂正正为你父亲翻桉。”
“呸,委屈?我杜家三代喋血淮河,死都不怕,怕甚委屈?但我是看明白了,为这赵氏不值当!为守着他所谓的社稷,多少淮西男儿死在城沟下,呵,枯骨未销,狗皇帝便派来贪官横征暴敛。我父亲贪?他任江西转运副使不过两年,贪了几个钱?比得过吕文德、夏贵家产之百分其一?万分其一?万万分其一?!倒不如问问在这大宋官场,不贪怎个活下去?狗屁的打算法,狗屁的奸党,丁大全换作贾似道如何?贾似道换作你李庭芝又如何?我看是狗屁的皇帝,狗屁的大宋!”
杜蕃骂到一半时,李庭芝便已拔刀在手,要将这小子斩杀。
他戎马一生,是真狠得下心对故人之子下死手。
然而听到后来,见杜蕃那一双眼里满是愤郁之色,李庭芝终究是没能下得去手。
脑子里一个个人影晃过。
大胜了蒙军的杜杲、死在狱中的杜庶……其后又看到当年那威武坚毅的孟共,还有站在自己身旁的贾似道。
再往后,看到丁大全、袁玠,看到了先帝、官家,看到了一道道召他班师的金牌……
李庭芝忽然大怒,挥刀往下一砸,却是以刀背砸在杜蕃肩上,将其砸倒在地。
他饶了杜蕃一条性命。
“走!”
李庭芝大喝着,迅速领兵杀回时雍门。
时雍门附近已是火光冲天。
淮西叛军虽然不如淮东军精锐,毕竟是占了地势,又早有准备,在许多紧要之处备好了火油与茅草要火烧宋军。
换作是旁人,眼看中了这请君入瓮之计必然是要慌忙退兵。李庭芝却不同,他判断着战场形势,决定将计就计,继续攻破庐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