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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九章 为君疗伤不知所以天下如晦鸡鸣不已(第2页)

赵碧儿见清心踏着木屐前来,衣着华丽,而她二人被囚这些时日衣衫陈旧,面目黯然失色与她光彩照人的面目无法相提并论,心中颇有些自惭形秽。她转头看往别处,不愿看到清心格格。清心格格知道她们对她有成见,可是她却不以为意,俯身相就,问道:“赵姑娘、郑姑娘你们这些时日多受苦楚,我给你们带来了点心。”赵碧儿见她妩媚之中又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中人的气质,心神不由一动:难怪袁师弟对她心心念念,总是念兹在兹,仿佛今生不可以没有她,别的女孩子在眼中直如尘土!郑萧萧这时与清心格格四目相视,见她如花开放,明眸皓齿,动人的眼眸深处如一潭清彻的泉水,让人心灵相通,虽然看上去柔柔弱弱,其实她有一颗勇敢无畏的心,不是看上去那样的。

清心格格见二人对自己有戒备之心,知道她们心中有恨——恨她们满洲君临天下,——可是难道你们汉人皇帝便好些?不也是昏庸无能,有时也胡乱杀害忠义之士,岂难道这天下非一族一姓不可?我们满洲人便不能觊觎?她放下手中的点心,又说道:“赵姑娘、郑姑娘你们多多保重,好自为之。”便转身离去,心想:人家不领情,自己何苦巴巴地求人家!

袁承天目睹清心离开六和塔,一身落寞地走出国清寺,仿佛心事忡忡,神情说不出的萧然,秋已尽,冬天还会远么?袁承天这时心中也是说的愁苦,不知为何不可见的人总是萦绕心头,挥之不去!这时一个煮饭的小厮见袁承天怔怔看清心远去的背影,不觉嗤嗤笑出声来,用手拍他肩臂,说道:“你怎么?喜欢人家?你可知道她是和硕亲王的女儿——她嫁入将军府——海查布是其额驸,身份尊崇,你可不要胡生乱想,咱们出身低微的人那有那福份,便是多看一眼也是亵渎,所以不要有僭越之想!”袁承天知他好意,也只有苦笑地走开。忽然有花香袭来——是桂花的香味,让人心神从郁闷之中好起来,心想我志不在此,志在天下!

中夜时分他辗转不眠,便自独自出来,见有官兵巡视,也不敢乱走,便向一处别院走去。忽听有人说话,原来这别院是巡视长官暂时的戍所,灯烛闪动,有一位大马金刀的长官高踞在座,下面围着几名亲随,俯首相就听他说话。只见他饮了一口酒,环伺身边这几个人说道:“适才你们说王爷小题大做,区区几个江湖乱党值得这些江湖中有头有脸大人物,各派掌门前来看护?——其实你们不知道这六和塔不单单关押着袁门的忠孝堂的堂主温如玉——只可怜这位少年堂主长得实在是好看,正如温温如玉,似无暇疵,只可惜误入歧途,偏偏加入袁门,与忤逆乱党为伍,可不是自寻死路么?”余众纷纷附和,因为在他们看来长官每一句话都不容置疑,所以便与称赞。袁承天心想你也是汉家出身,怎么便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甘心效力于外人?可是又一想,世上之事不是从来如此么?所谓食君之禄,为君上效力,在他们看来理所应当,没什么错的,反而是一味劝他们善待同胞的人有错,因为不能与主上一心,那么便为贰心,便是可杀不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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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天虽对他所说不能苟同,但是形格势禁,自己也不便一直斥其非,便想走开。忽然屋中那名长官又大声道:“当今天子睿智英明,行事总是出人意料,我听闻宫中传出密闻,直假与否暂不评说,有人说皇帝忽然染疾,口语颠狂,仿佛是中了邪魅,而且愈加愈重,宫中太医院众太医也是无法,似乎只有等皇帝宾天;天子似乎也觉查自己之症不治,便写下了传位诏书,其意传位于当今摄政王——因为摄政王是其王叔,所以也无不可,因为皇帝尚轻,几位阿哥也只垂髫,所以军国大事也只有这位多铎王爷胜任,其它的人也就算了吧!虽然四大顾命大臣庆亲王端敏、兵部尚书,军机大臣上行走匡世衡、肃亲王和顺与和硕亲王舒尔哈齐极力反对,奈何皇帝心意已决,四大顾命大臣也是无法,只有静候天音。”袁承天听了心中一动,嘉庆皇帝一向身康体健,怎么会染疾不治,此事来得颇为奇怪。又听屋中一个兵丁说是不是有人要害皇上?这长官喝斥他小心说话,如果此话一旦传出去,被人揭发那可是祸事不小。屋中就此沉默,众人陷入了沉思,仿佛都怕因言获罪。

袁承天权衡利弊,觉得赵碧儿和郑萧萧和温如玉堂主一时半刻不会有危险,只是目下皇帝都身在危险之中,自己可要凭借当初他所赐的腰牌进入禁城,一探究竟。

当然凭借御赐腰牌轻而易举进入九重禁城。他来到养心殿外,只见值事太监面显忧虑,都是神色惶张,仿佛将要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袁承天心中一动,便步入大殿。抬头只见大殿东边御床之上躺着气息奄奄,仿佛一时半刻便会驭龙归天,不由得心中一紧,环伺四周,只见有太医正来回踱步,眉头紧锁,无法可施的样子。又见多查皇后和恭慈皇太后也围在御榻之前,神情悲苦。

忽然嘉庆皇帝让多查皇后与恭慈太后暂回。众人都是一愕,不知皇帝此意何为?但是皇帝有诏,多查皇后搀扶恭慈太后步出养心殿,且回别殿安息。这时嘉庆皇帝目中闪过光亮,招手让袁承天近前。适才大殿之中谁人都未注意到这个英俊少年,这时才注意到他——只见瘦削的脸总是透着冲天之志,一种无法掩饰的正气,是别人所没有的。袁承天一时不知如何说话才好。皇帝又示意众太医和侍卫退下。众人怔了怔,因为他们实在担心这少年有所企图,所以迟迟不肯退下。嘉庆皇帝眼中闪过一丝震怒——这是天颜震怒,让人不寒而栗;众人见状不敢迟疑,唯唯喏喏退下。

嘉庆皇帝拉过袁承天的手,神情亦是悲苦,仿佛有千言万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满眼是泪光。过了好一会才悲苦道:“袁兄弟,朕大限已至,命不久矣,——只是可惜见不到可情了。”袁承天心想:皇上用情,一至如此,真是性情中人,只是千里之外的上官姑娘可知皇上而今这情形。他见皇帝虽羸弱不堪,看上去似乎大限将至,其实非然,只是气息乱走,以至奇经八脉脉象紊乱,兼之他膳食不对——似乎有人在饭食中投毒,只是剂量很少,慢慢让人不知不觉中中毒,可说极其歹毒。可是这又不能言明,因为只怕他震怒之下诛杀无辜也是有的,须知伴君如伴虎,更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所以自己须暗中查察,却不可以对他明言,否则只怕祸乱无穷。

袁承天忽然想到自己身上有不死之草,便从衣内怀中取出。嘉庆皇帝见袁承天从怀中取中几束干草,很是诧异。袁承天也无暇理会,命值事太监下去煎水让皇帝饮下。太监见皇帝并不反对,只有照做。不一刻将汤药端来,因为已是白露,气候转凉,不一刻便不沸热。袁承天亲自喂他饮下,不一刻肚中咕噜噜响动,又过一刻复归如常,便见皇帝气色好转。袁承天便问他为何在菜市口乱杀说话之人,以至城中人人道路以目,而且还将袁氏宗祠派官兵把守?嘉庆皇帝听得一头雾水,不知所以。袁承天见他不似作伪,心想这一切难道他并不知情?

嘉庆皇帝搔了搔头,似有所悟,说道:“一个月前,朕还是神情如常,只是后来头脑便自浑乱,有时生痛,神情浑浑噩噩,不知所以,后来实在乱的要命,便让摄政王亲政,后来怎样……一概不晓……”袁承天又问每日膳食是那位值事太监进恭。嘉庆想了想说道:“朕记起来了,是宫中值事太监王得标,每日都是他亲自送来,朕甚为感激。”袁承天心中却想:害你不浅。他心中明了,却不向他明言,只是觉得他身体发肤尚弱,体内之内息气脉不足,虽食不死之草,一时不得便死,自己还要为他纠正体内之真气,便对他明言。嘉庆皇帝想也不想便任由他以掌抵住自己背后命门穴——如果此时多查皇后在场非立斥其忤逆君上,心存谋逆大罪不可;因为任谁都知道,只要袁承天掌力外吐,命门穴受力,那么皇帝非立毙当场不可;可是嘉庆皇帝从来信任这位袁兄弟,所以心无所忌,坦然受之,这也是英雄惜英雄,好汉爱好汉之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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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袁承天以自己的昆仑派正宗玄门之正气输入嘉庆皇帝体内,皇帝很是受用。不过盏茶的功夫,已将他体内邪气驱走,让奇经八脉重回正道,这一番以气御邪,已累得袁承天汗湿重衣,但心中却是喜乐,因为他知道皇帝还是好皇帝,如果摄政王得有天下,以他的暴戾的性格及行事作风那将是所有天下人的梦魇,所以自己还要救这少年皇帝,否则天下只怕又回归洪荒时代。

袁承天要走时嘉庆皇帝却道:“袁兄弟你见朕,总是来去匆匆,为什么不可以多所停留?岂难道你厌嫌于我?”袁承天道:“皇上……”嘉庆皇帝道:“你还叫我皇上,现在私下无人,你叫我永杰!”袁承天道:“永杰,你不知道天下人都想着反清复明么?”嘉庆皇帝道:“那么适才你为什么不杀了朕?那是轻而易举的事?非要多费周章,再者一说那样也未必成功?”袁承天道:“永杰你可知道,所谓英雄岂能趁人之危而行卑劣之事,那岂不是下三滥小人所为,又岂是君子所为?所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不为,是为君子之为与不为之道也!永杰你总然知道这道理吧!”嘉庆皇帝深以为是,因为他知道天下直正的君子总是坦荡无私,所谓“小人常戚戚,君子坦荡荡”,诚不欺我。

夜中禁城华灯初上,并不显得黑暗,只是这繁华背后难掩一丝丝凄凉,总让人感到孤寂无奈。嘉庆皇帝虽贵为一国之君,奈何有时也身不由己,觉得身边可信之人少之又少,他们总是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并不敢说出他们心中的真实想法,人人都虚伪,极尽奉迎之能事;这也怨不得他们,因为他们身份低微,害怕一言获罪,便会立毙杖下,所以禁宫之中太监、侍女和答应都活得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懈怠,害怕一不小心失去性命!这也是世间可悲之处,便是宫中侍卫也难幸免,因为在皇家眼中他们通统是奴才,不得不低头做人,那有的自由,便是宫中太监从净身那一刻起,便失去了尊重,虽然他们内心并不觉得,只要效忠主子,便是他们的天大荣幸,职责所在;可是他们却偏偏忘了是谁害得他们人不人,鬼不鬼这般模样,可是他们不想,更加不会怨恨皇家,谁要想反对皇上,对皇上不利那么便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只因为他们是永远唤不醒的人!

袁承天别过嘉庆皇帝,一人出得九重禁城,想着适才皇帝所言近一个月的膳食均是值事太监王得标所送——这是摄政王推荐而来,皇上自然也不便坚辞不就,只有勉为其难在宫中使唤。袁承天心中一动,“又是摄政王,看来事事离不开这位摄政王操持?那么这位宫中值事太监王得标对此次皇帝身体发肤中毒之事便难脱干系?自己是不是要查下去?既使查下去有什么用?难道自己告诉皇帝不成?那样岂不多杀人命,而且以皇帝现在的情形来看,势单力薄,几乎没有胜算,如果摄政王以身犯险,起了谋逆只怕京都死亡枕藉,殊非上策,不战而屈人以兵,才是上上策,否则一切无从谈起。

他本来是尾随那宫中值事太监王得标,只见他出得宫,向后东张西望,不见有人,这才直起腰来,手执灯笼向着摄政王府而去。袁承天也正想才去摄政王府一探究竟,正思量如何进去,只见一干人拥着多福安趔趔趄趄而来,满口说着胡话,看来这世子人虽疯癫,但是本性难改,还要去外面风花雪夜。袁承天摇了摇头,心想这多福安算是无用之人了。一个王府侍卫忽然停下脚步,让另外几个侍卫和四阿哥先行一步,因为他见远处有个馄饨摊子,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正自搅动汤锅,旁边是个如花的女孩,相貌出众。他不由得心生恶念,便涎皮赖脸地凑近,想讨便宜,不意那老者将手中家什放下,白了他一眼,口中嘟哝着怎么不学好!这侍卫身在摄政王府,一向趾高气扬,何曾受过他人指责,不觉得火冒三丈,拽住老者披头盖脸一个耳朵,直打得他晕头转向,不知所以,吓得几个吃客撂下桌子逃去——因为他们见这个酒气薰薰的人是王府侍卫——自然不愿招惹麻烦,人人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纷纷而去。

女孩见爹爹被人打,也顾不得自己柔弱,便前来维护爹爹。老者见了便喊道:“思齐莫与这恶人理论,快快走开!”这王府侍卫一瞪眼睛,怒斥道:“你说谁是恶人?”老者铮铮道:“你以势欺人,岂难道还不是恶人?”侍卫仰天哈哈大笑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老者气得直抖手:“你还有王法么?”侍卫笑道:“我就是王法,王爷就是王法,识相的话让你女儿随我去王府,万事全休,否则只怕你们谁也脱不了关系!”他说这话气势凌人,仿佛别人在他眼中直如尘土。他说完这话便拽拉那叫做思齐的女孩。女孩何曾见过这阵势,吓得直哭。这侍卫见了更加起劲,一把拽住女孩的衣袖。女孩用力回扯,嗤地一声衣袖断开,那侍卫一个趔趄只翻出去,不意一头撞到一块石块,头上便鲜血直流。这下可触了他的逆鳞,虎吼一声已是抽刀在手向着这父女二人挥刀砍去,竟不生怜悯之情,似乎要将父女二人杀之而后快。袁承天目睹这一切,怒火中烧,心想岂难道穷人家命贱如狗,任人杀戮寂然无声?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乞讨受到长官和捕快驱赶的情形,不由的血脉贲张,心想:人生天地所为何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又道是天大,地大,人亦大!我辈虽也懦弱,终也坚强!

他再也不可以迟疑,身形兔起鹘落之间,已欺近这王府侍卫身前,不待他说话,手起掌落之间已切他肩骨,又自封他几处最为紧要的穴道,让他不得就范。这一下将父女二人看的目瞪口呆,他们几时见过有人敢与官府放对。袁承天从怀中取出五十两银子交给他们离开这京畿之地,去别处讨生活!——可是茫茫大地,皆非乐土,那有世外桃源,生民从来都是在困苦之下生存,犹记古人曾说苛政猛于虎,先前他不信,而今多经忧患,方始明白古人诚不欺我,哪里是我家园?望不到天涯路!

袁承天将这侍卫拖到一处隐蔽之处,与他衣服调换穿到自己身上,这下便可以去王府不受盘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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