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天看了一眼天空中残月,不无伤感道:“你体会不到亡国之痛,也许……”他心中隐痛便说不下去。格格用手掩住他的口,道:“我不要你说,我们不提这些事好么?”袁承天神情悲凄,因为他这一路但见黎民百姓面有菜色,不堪其累,天下苦秦久矣!只是未有一位大英雄领导,所以每次反清复明总是失败。他此次前来京都,便是为了营救复明社的帮主丘方绝、还有师兄傅传书、小师妹赵碧儿、上官致远、赵风铃一干人。他们都是忠肝义胆,为了汉人的天下,与清廷为敌,与嘉庆皇帝为仇,如果自己不出手相救,那么他们难免一死;虽然嘉庆皇帝网开一面不杀他们,那只是权宜之计,为了上官可情的情面,否则他未使不会下杀机,因为他们可是要推翻当今朝廷,换做谁也不会答应?他的大度只是一时,不是永久,他不是圣人,也有震怒的时候,对付反叛朝廷的逆贼他岂会隐忍?如果他一味仁慈也就做不了皇帝,因为宫廷争斗也是腥风血雨,丝毫不逊江湖争斗,如果他平平庸庸,一无是处也做不了皇帝的宝座,是他天纵英才,也是天命所归!也许冥冥中大清该有三百年基业,也是天数使然,非人力所为也。
格格见袁承天总是悲天悯人,似乎总是悲伤。她幽幽说道:“你放下仇恨不好么?我皇帝哥哥对你们汉人己经仁至义尽,只要你们不反抗,他不会赶尽杀绝!”袁承天道:“是么?你的皇帝哥哥照你一说可是仁慈的君主!可是我们心中的仇恨怎么也抹煞不了。我不知为什么忽然想哭。”
格格看他神情凄凉,说道:“你是不是想起了逝去的父母?”袁承天道:“格格我出身寒微,见过太多不公的事情,那些含冤的穷苦人,乞讨无家可归的流浪人,他们一个个身事悲苦,一生穷困!苍天可曾看的见?我……”他竟而哽咽起来,悲不自胜。
格格不禁用手去擦他腮边泪,低声道:“人生本苦,谁人快乐?其实世间的人都奋力挣扎!没有一个人是快乐的?我皇帝哥哥何尝不如此,为了天下他殚精竭虑,只要一有天灾,便命户部尚书拨款赈济天下灾民,他难道此你们汉人皇帝还不如?”袁承天任他擦去泪水,不禁用手握住她的纤纤玉手,目中有情,心中有恨——家国情仇。他说道:“格格有一日,我和你皇帝哥哥兵戎相见,你该怎么自处?你莫把我放心上,我们权做不相识好么?”格格再也忍不住,扑到袁承天怀中,嘤嘤哭起来,说道:“我不要你们兵戎相见,你们和睦相处不可以么?非要反清复明,何苦来着?”
袁承天道:“也许……可是你不是我,我不是你,你根本无法体会到个中痛苦?你在皇宫大内,锦衣玉食,根本不知人间疾苦?”格格道:“也许你是对的,可是现在不是国泰民安么?”袁承天不再说话,抬头看天边那轮残月,心中感慨万千,竟而难以自己,不知何年何月方是太平盛世。格格看着他俊逸的脸,似乎依依不舍。两个人不觉到王府之前,两个人依依不舍分手。格格伫立门前远远见袁承天走远,才回到府内。
和硕亲王舒尔哈齐看着女儿神情凄凄,便知有事,问道:“清心,你怎么不高兴的样子,是不是在外面有人欺侮人,告诉阿玛,我一定严惩办理!告诉阿玛,谁欺侮你?”
清心格格自然不会将袁承天的事告诉他,便胡乱编派搪塞过去。舒尔哈齐也不深究,负手在后喃喃道:“皇上将反叛朝廷一干逆贼关于天牢,将这重要责职交给我;我怕将来有昆仑派门人前来搭救,如果他们的掌门赵相承前来便十分剌手,因为在西北边陲他声望很高,如果号召武林人士与朝廷作对,可不是′件好事。”清心格格心中一动,因为在茶馆中那白发老人道破袁承天身份,知他是昆仑派门人,难道他也是前来京都搭救这干逆贼——在格格心中与他皇帝哥哥为敌的便是逆贼。可是如果当真他们互相为敌,厮杀起来,真不知自己该帮助谁?一边是至亲的皇帝哥哥,另一边是所爱之人,自己真不知道怎么抉择是好!一时烦绪上心头,难以分解。
舒尔哈齐看着女儿神情悲苦,似乎不能自己,不知所为何来?又不能问她,因为他知女儿从来外柔内刚,是个不服输的女孩家。他过了一会,说道:“皇帝有意将威远将军多隆阿的儿子海查布说与你,因为这多隆阿镇守西边陲,多有功勋,是为能臣,皇帝甚为嘉许,今日回京述职。皇帝见到他的儿子海查布威武有加,便有意撮合你们百年好事!”
清心格格心下一沉,她素闻这威武将军多隆阿有一公子名叫海查布,为人彪悍,相貌粗俗,戾气很重,也许久在军营,杀人立功,所以便养就了脾性暴躁。她听阿玛这一番话,便心中很是不情愿,她虽为满族皇亲国戚,可是从不傲慢对人,反而对八旗弟子的荒唐行为甚为不满,尤其贝勒,皇子的傲慢恃骄甚是反感,可是今日见到袁承天便一见倾心,见他玉树临风,岳峙渊嵉,温柔有雅,气质殊非人间所有!他也有傲气,可是却不让人感到讨厌,反而让人感到他英气迫人。也许从此以后清心格格心中再也不可以有别的人,她的心中满是他,原来喜欢一个人不因他的身份低微,只是喜欢不为其它,也许这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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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尔哈齐见女儿低头不语,便问道:“我虽贵为皇帝的王叔,可是做主还是皇帝,我毕竟是臣子。你觉得皇帝安排这亲事如何?”清心格格眉头微蹙,说道:“女儿还小,不要嫁人!”舒尔哈齐哈哈笑道:“你已经不小了,已经十八岁了;在汉人女子早嫁人生娃娃了?你待在闺中,总不是法子?况且皇帝这是天恩盛隆,那威武将军世袭勋爵,位高权重也不屈了你。”
清心格格听阿玛的口气是十分愿意,只要她点头那么便水到渠成,好事成功;可是她心底里不喜欢那海查布——虽未谋面——可是实实在在不情愿。舒尔哈齐见女儿沉吟不语,也不相强,打个哈欠,说道:“天不早了,你去吧!我还要去天牢,看看那干犯人怎样了,我听属下禀告说其中一个是复明社的首脑,这人可非同小可,记得有一年复明社一干人众打紫禁城,险险攻入皇宫,如果不是四大高手,那皇帝性命都堪虞了。”
清心格格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阿玛,这干叛逆乱党中可有昆仑派门人弟子么?”舒尔哈齐看着女儿道:“你问这做什么?”他看着清心格格,忽又道:“有,两个昆仑派弟子一个叫做傅传书——是昆仑派掌门赵相承的大弟子;另一个是他的亲生女儿赵碧儿——让人不明白一个如花似玉的柔弱女孩子为什么加入反清复明的乱党之中?”清心格格道:“也许不是呢?是被人诬告陷害?”舒尔哈齐道:“不能,因为有游击将军岳停风作证,岂有不实之事;这岳停风可是忠心皇上,忠心大清。当年有一干乱党要他反叛朝廷,被他告发,反将那一干逆党诛杀殆尽,这人可是对当今皇上忠肝义胆啊!”
清心格格撇了一下嘴,不以为是,说道:“便是那个岳武穆的后人,当年他的先祖可是铮铮铁骨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大豪杰,——他可行为有亏啊?”舒尔哈齐心有不悦,说道:“清心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清心格格道:“我虽未出过京都,也未见过其人,可是听人说过此人为了功名利禄,出卖同胞,出卖朋友更不在话下。阿玛你说,这样行为有亏的人为什么皇帝哥哥要重用他?”舒尔哈齐哈哈笑道:“傻孩子你懂什么治国之道,须知水至清则无鱼,皇上任用这岳停风捕拿反清复明的乱党贼子,有错么?没有,因为只有他们汉人才知道怎样治理汉人,这样不好么?用汉人管辖汉人百姓,才是英明之举。皇帝便是利用他的功名心重,自然事事效忠朝廷,肝脑涂地。有时太正直的人反而在朝廷中反而容身不下。现在阿玛觉得虎兕环绕,他们明里不敢动我,暗里却厮机而动,只要阿玛稍有错误,他们便蜂拥而上,食之而后快啊?”清心格格道:“阿玛说的是?”舒尔哈齐道:“傻孩子,放心只要咱们和多隆阿将军连姻,那么便不惧那干宵小之辈了。皇上向来倚重这多隆阿将军,清心待有机会,你见见海查布——那可是个年轻有为的少年人!”
清心格格忙岔开话题道:“夜深了,阿玛还不去天牢?”舒尔哈齐会心一笑,知道女儿心中所想,哈哈一笑起身而去。
天牢阴湿异常,虫蚁爬行,污秽不堪,墙壁斑驳,牢房中时不时传来问讯拷打,空气中散发血腥之气,让人闻之作呕。一盏油灯忽明忽暗,仿佛鬼火,这刑部大牢堪比人间地狱,十大酷刑尽有,用刑时犯人鬼哭狼嚎,任你金刚铁骨,多大的英雄豪杰也低下高昂的头颅,正所谓:宁教生死不人间,莫到天牢走一遭!
这是间比其它牢房房间略大的房子,里面有张木板床,床上正躺有一人,头发蓬松如草,面色灰暗,没有了昔日神彩。他脚上是重达二百斤铁链,以防他逃脱天牢。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复明社首脑丘方绝帮主。这正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底遭虾戏!但是他不气馁,只会更加坚强,因为他有异于常人的勇气,心中有傲骨信念的人怎么会屈从敌人的淫威之下,否则他也就不是丘方绝了。
牢房的房门打开,舒尔哈齐走进来,令人摆上丰盛的酒肴,拱手道:“在下敬重丘帮主义薄云天,忠肝义胆;可是丘帮主须知识时务者为乎俊杰,天下大势已是大清天下,丘帮主何苦逆天而为,那样只会轻者头破血流,重者身死他乡。”
丘方绝道:“阁下是?”舒尔哈齐道:“在下区区舒尔哈齐是也。”丘方绝道:“你便是和硕亲王——当今皇帝的王叔?”舒尔哈齐道:“不错,本王敬重你是个大英雄,而当今皇上又是个开明君主,揽天下英雄为其所用,雄心大志,不逊于汉武大帝,当今天下人心所归,你何必心心念念恢复汉人天下呢?”丘方绝道:“不是这样的,是我们汉人的天下我们汉人终究要夺回,当年清兵入关杀了多少汉人,扬州十日,嘉定屠城,我们又岂能忘怀,剃发易服,毁我华夏文明,这岂能干休。自古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去除,可是你们占有天下,让我们汉人男剃发无异于杀人,可叹当年那些不肯剃发易服的铮铮铁骨的汉人,都枉死在你们的手下,这家国之恨不能忘么?”
舒尔哈齐长叹一声,知道此人难以说动,他的傲骨不知比岳停风强多少倍,这大约便是英雄与枭雄的分别,如果他不死,将来定后患无穷,也许皇帝决不允许他活下来,因为他活,复明社就有希望,那么对朝廷就是威胁,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毕竟嘉庆帝也不是圣人?
舒尔哈齐落寞地走了,天牢之中依旧散放那种难闻的气味。有人歌唱道:“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入生门。仙道贵升,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美,悲歌郎太空。惟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歌声不绝,以命其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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