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公陷入沉默,在自己家院门口伫立很久,不停地做思想准备,才终于接受这个现实。
这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
那还不如做梦呢。
吕公看向吕雉,这个家里最大的刺头反骨,他脸上充满愤怒,原本的吕雉虽然本性有些顽劣,但只需稍微加以管教批评,便可乖巧听话,可自从跟这个秦国的什么将军去了咸阳后,便愈发地桀骜叛逆起来,这次甚至还撺掇着姊妹母亲们一起不服管教,简直就是反了天了。
吕公怒发冲冠,大声呵斥道:“你,你这个逆女!”
他抬手,作势就要打吕雉。
有一道极其突兀耀眼的光芒刺向吕公的眼睛,晃得他不得不停下动作,眯起眼睛适应一段时间,这更加点燃了吕公心里的怒火,他转头看向罪魁祸首。
原来是前排一位短兵的剑锋在炙热阳光的照射下所反射出的光芒,吕公视线逐渐上移动,能被选来执行将军任务的士兵,身体素质自不必说,他身高至少七尺半,魁梧雄壮,胸膛壮得像座大山,手持利剑,面无表情,只看一眼便让年逾五十的吕公感到心里一颤。
更恐怖的是,他身后还有数十位这样雄壮的士兵。
这些威武将士们像是一阵甘霖,瞬间浇灭了吕公心中的怒火。
吕公:……
吕·识时务者为俊杰·公收回了打女儿的手。
打人是不对的,有事好好商量。
吕公能打拼出如今的资产和地位,其实也并非是个执拗顽固之人,至少在识时务这方面,他绝对占据着周围几个郡县的头把交椅,无人能敌,所以他很快改口……
“你这个逆女,就要这样带走你的姊妹们吗?从此处到咸阳,路途遥远,待为父为她们准备好行囊箱箧①再行离开也不迟。”
吕公一思考,世界都发笑,他心想姜珂在咸阳肯定还认识许多贵人,俗话说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若是她的三个女儿都被不同贵人看中,那自己日后岂不是有三倍势力了?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的两个女儿不知从哪里拿出早已收拾好的行囊:“毋须父亲担忧,女儿早已准备完毕。”
速度之快,堪比姜珂。
虽说按照秦律,子女忤逆父母要被处以城旦之刑,但吕雉已经被姜珂“买”走了,和吕公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并不犯法。
这个理由听起来可能有些勉强,可是每年的秦律都是由李斯和尉缭修订的,吕公心里忍不住骂人,姜珂在沛县简直就是无法无天,根本没人能管得了她!
那还叫什么沛县,干脆就将姜县,整个县城都跟着她一起姓姜得了!
吕公就这样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辛辛苦苦抚养长大的女儿们离家出走。一阵微风吹过,秋风萧瑟,他也萧瑟。
古道,西风,瘦老头。
过了许久,他还是忍不住为没能和刘季结成昏姻而感到惋惜。
“唉,真是可惜,刘季
的面相是老夫这辈子见到最显贵的男子面相,日后必定大有成就,可惜,真是可惜啊。”
他连着说了三个可惜来表达内心的感情,却被旁边的吕媪给反驳了。
“那是因为您去过的地方太小,见到的男人太少。”还顺便贴心建议道,“要不你现在也收拾行囊,跟着女儿们一起启程去咸阳,在那里三步一个贵人,五步一个天骄,兴许日子久了还能见到秦王呢。”
吕公没想到温和柔顺了一辈子的吕媪居然敢出言反驳自己,其实仔细想想这话还真有些道理,但是高傲了一辈子的吕公不愿意承认,勉强说出一句:“你一个女人,你懂什么是贵人!?”
吕媪:“对,你懂,就你最懂,你的相面术效果很好,刘季作为贵人的门客,未来也会有大成就,这是毋庸置疑的,如果你实在不舍得这位贵婿,可以考虑一下自己穿女装嫁给刘季。”
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此刻,远在沛县县衙内和萧何聊得正欢的刘季没有来地打了个喷嚏。
“啊,阿嚏!”
从前刘季穿普通的粗布褐衣,打喷嚏后会随便用衣袂处的布料擦拭,毫不顾忌形象,现在则不同了,他开始掏帨巾擦鼻子,不是因为他开始顾及形象,而是因为他今日身上穿得衣裳是丝绸所织,贵。
刘季此人,虽然在外人看来无所事事,不学无术,整天四处游荡,但实际也有很多优点,他善于识人,双商高,做事时放得开手脚,还有极其强悍的社交能力,东汉时一位叫做荀悦的历史学家就评价他为雄俊之才,宽明之略。
老刘家交友广泛的基因便是继承的他,微末之时就能有萧何,夏侯婴等这么多好朋友,而且朋友得到赏识,获得官位时他也没有任何不好的情绪,只会为萧何感到高兴。
从前萧何不喜欢秦国,所以刘季就从不在他面前的提起秦国,现在萧何成了姜珂的门客,二人变成了同事,那刘季作为萧何的前辈自然要将他在咸阳时的经历对萧何说一遍。
二人对坐浅酌,秦酒性烈,喝着喝着萧何便有些微醺了,说话也大胆起来。
萧何此时还不是后世那个掌管后勤阅历丰富的西汉丞相,他初出茅庐,事业才刚起步,但却已经开始对咸阳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