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明白,明明是这些贵人先建堤断流让我们没了地种,当初闹得那么大,怎么几年下来,人人都将他们看成天上的神仙一般感恩戴德?你们是忘了死在困龙堤上的那些人吗?”
姜老汉垂头顿足。
“是他们让我们没地种的啊!再怎么施恩,也是假恩假惠,我们原本根本不需要这个恩!”
见姜山村的村长无法再驳,其他村长里正也是若有所思,梁山伯温声细语地替老汉办妥了所有手续,亲自送他们出门。
快到正门口前,梁山伯对着老汉深深一鞠。
“是梁某无能,劳老人家辛苦这一趟。”
“使不得,使不得,即使令长不邀我来,我也肯定要带着这些兔崽子来销欠条的!”
姜老汉惊得手足无措,“只不过是早来了几天,哪里当得令长这么大的礼!”
他的儿孙们也都是一辈子在乡野间安分守己的老实人,哪里见过县令给百姓行礼的,下意识反应不是去搀扶梁山伯,而是像受惊的兔子一般一个个都避让开。
好不容易平息了这小小的骚乱,梁山伯也有些赧然。
“对老人家来说只是早来了几天,可对梁某来说,却是帮了大忙。若不是老人家这一番话,恐怕如今梁某还在内堂里和他们扯皮,争论着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何况老人家的一通话,实在是让人振聋发聩!”
“什么聋?我虽然六十有七了,可一点也没聋,也没老眼昏花!”姜老汉有些得意地挺直了腰板。
“我看得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梁山伯闻言一怔,而后笑笑。
“是,老人家是耳聪目明。不但耳聪目明,心也明。”
姜老汉见梁山伯平易近人,原本几丝对官府的胆怯也降下去了,说话声音也不抖了。
“我当初看了你和那黄皮的汉子来田里,就知道你们是好人。我在鄞县住了这么多年,姜山村就在鄞县城外,可就没见过会下地去巡查农田的官儿。”
他唏嘘道:“灾情最重的时候,上任县令没来过;丰收的时候,上上任的县令也没来过……”
姜老汉攥着梁山伯的衣袖。
“这世道,好官已经越来越少了,希望县令能多好几年……”
说罢,他抹起了眼泪。
送走了姜老汉,梁山伯抚着自己的袖角,定定发怔。
这世道,百姓的心愿已经如此之低了吗?
只希望能多“好”几年。
几年后的那些好官,是已经同流合污,还是……
梁山伯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要多想,转身回了大堂,又和其他村长、亭长、里正周旋,直至得到了他们的保证,会回去好好劝说其他百姓,才相送离开。
“我去送姜老汉的时候,他们可说了什么?”
梁山伯问身边一直留在堂里的年轻佐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