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中三年(782年)二月,朝廷颁诏,大封有功之臣:
任命张孝忠为易(河北易县)、定(河北定州)、沧(河北沧州)三州节度使。
任命王武俊为恒、冀(即正定与衡水冀州区)观察使(职务略低于节度使,无朝廷颁发的旌节,都团练使与此相类)。
任命康日知为深州、赵州都团练观察使;
将原属淄青的德(山东德州)、棣(山东阳信)二州转隶卢龙朱滔,并着令其立即从深州撤军返归本镇。
这次封赏,一方面体现出了“先降者重赏”的原则。两个最大受益者,一为张孝忠,率先归降,并协助朱滔攻克束鹿、深州,功劳摆在那里,从易州刺史提升为节度使,名至实归;二为康日知,寸功未立,只因主动归降就直接提升为都团练使!
另一方面,在其他问题上又考虑的过于简单,特别是对一些主要藩镇将领的利益诉求,缺乏认真的分析与研究,存有重大缺陷,成为祸端再起的重要诱因!
一是没有体现出贡献值的大小。比如张孝忠是由朱滔劝降的,别管朱滔动机如何,客观上毕竟造成了张孝忠归顺大唐的事实。而朝廷对此却毫无说法,只在名义上划给朱滔两个州,实际控制权还在淄青手中,怎能让朱滔不心寒恼火!
再如王武俊,是他亲手诛杀了李惟岳,造成了战场局面的迅速改观。而朝廷却只给了他个观察使的职务,与毫无功劳可言的康日知等同,自然让他心中非常不爽!
二是没有照顾到各利益方的合理诉求。这些藩镇将领归顺朝廷肯定各有所图,在局势尚未完全底定的情况下,朝廷应予以理解并尽量满足,以便形成团结大多数、打击小撮人的有利削藩局面。
朱滔想得到深州,且深州刺史杨荣国本就在朱滔兵威之下才归降朝廷,朝廷却不知出于何种考虑,把深州划给了康日知!
张孝忠与王武俊在成德军中资历相同、能力相近、年龄相当,本就是一对互不服气的竞争对手,给了张孝忠节度使待遇,却让王武俊低他一头,没有一碗水端平。
如果把康日知的赵州划归王武俊,令王武俊为恒、冀、赵三州节度使,那么情况可能就完全不同了!
赏罚是国之重器,直接关乎人心士气,怎可不慎之又慎!局面越是纷乱,考虑越应周全。否则,必将一步错、步步错!
这纸表彰命令一下,不仅没有起到激励士气的作用,反而加剧了形势的恶化。
朱滔怨恨朝廷把深州划给了康日知,一怒之下率兵进驻深州逗留不走。你不是不给我深州吗,我得不到,他康日知也别想要,有本事就过来打我!
王武俊则认为朝廷因他是李宝臣的亲家,对他缺乏基本信任,不愿让他担任节度使,一旦魏州的田悦被攻灭,没准就该轮到他的恒冀了。
就在他心生疑虑之际,朝廷又下诏让他筹措三千石粮食交给朱滔、五百匹战马交给马燧!这让他不禁有些恼火,我刚一归顺你们,你们就来割我的肉!凭什么让我提供马匹、粮食,这特么也太欺负人了吧!老子就是不给,一粒米、一匹马都不给!
当朱滔、王武俊的现状,传到被围困在魏州城里彷徨无依的田悦那里,他竟高兴的仰天大笑,真是天不亡我也!
田悦幕府有位叫许士则的谋士,心思敏捷、口才极佳,且看问题非常深刻。田悦把他找来交代一番,让他去见朱滔、王武俊,说服他们与自己结成盟友,共同抗击朝廷。
许士则领命而去,在深州、恒州与魏州之间纵横捭阖,上演了一出精彩的反间大戏。其对人性洞察之精微,利益把握之深刻,简直赛若苏秦、张仪在世!
他先取小路悄然来到深州,求见朱滔,对朱滔说:“朱司徒您奉诏讨伐李惟岳,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接连攻陷束鹿(辛集)、深州,李惟岳吓的惊魂不定,才使王武俊寻到机会诛杀此僚,功劳明明都是司徒您的!”
“另外,圣上明明下诏说过,司徒您打下哪座城池,哪座城池就归您所有。而今却把您辛苦攻下的深州,交给了毫不相干的康日知,这不明摆是着言而无信吗!”
“况且这位天子一上任就打算荡平我河朔藩镇,用那帮啥也不是的文臣取代您这样英勇善战的武将,不让您的子孙后代继承权力,我只怕魏博一亡,下步就该轮到您了!”
“若是我们魏博得以存续,那么您必然也会安枕无忧。如果司徒您真能救魏博于水火之中,不仅可以享有存亡继绝的大义美名,还会为您的后代子孙谋取到万世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