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外臣单独觐见,其实还是有人作陪的;场面跟上次召见赵服、赵嘉他们差不多。圣人表情木然的坐在白帘后,被内臣打扮得一副神圣的样子。
至于拓跋思恭、拓跋思孝、折嗣伦、杨可宣、杨可曦等人。侍者把蒲团拿到他们手里,让他们自行排座。
杨、折和拓跋部谈不上仇雠,但也属于水火不容。座序怎么排,表明他们谁强谁弱。顺带,煽风点火一把。折、杨、拓跋和气融融……这不是朝廷想要的。当初扶持折宗本做五镇都知兵马使予以认证,本意就是利用两大家族的野心,挑唆其内斗。
唐人种的这棵树在宋朝还结了果。唐亡后,随着拓跋部愈发强盛,折、杨不得不倒向中原王朝,后世宋夏战争一直是赵家在西北的支柱打手。
“老贼!滚!”折嗣伦一推拓跋思恭。杨可宣、杨可曦兄妹也站在他身边,对着拓跋兄弟怒目而视。
拓跋思恭老脸一红。
若不是忌惮杨家有个在宫中做枢密副使的新秦郡夫人杨可证——
算了,忍了。瞥了眼折嗣伦,从容对圣人拜倒:“太子太傅、左武卫将军、检校司空、定难军夏绥银宥静等州节度使臣思恭叩见陛下,请以献舞,再奏对。”
此时的主动献舞是一种表达臣服的方式。
这老家伙还挺识趣。
圣人冲南宫宠颜微微颔首。
南宫宠颜笏板一点,道:“上曰可。”
酝酿了一下,拓跋思恭扭动起胖胖的身躯,许是害臊,脸涨得越红,却是强颜欢笑。思孝、杨可曦、杨可宣也只好跟着献舞;既来入朝就得有这个准备。于是太尉、刘崇望、何虞卿、朱邪吾思、赵如心、扎猪、王从训等陪座众人笑盈盈地看着这一切。杜让能都要绷不住了,什么时候也能看到大镇节度使主动入朝,又主动献舞了?
杨可证看着阔别多年,正妖娆起舞的妹妹,心生万千感慨。被送入宫廷时,可曦还稚嫩着。原以为再也看不到家人,某年自己就随着社稷灭亡而死。没想到命途多舛,今日相见麟德……去时杨柳依依,再见雨雪霏霏。世事变化,奇妙。
她看了眼圣人。之前未来难料,所以哪怕被抵在廊柱下临幸,已经怀了种,依然不愿联系家族。死一个女人比起家族覆灭,轻重不问可知。但现在……圣人这个英主能坚持下去,杨家效忠王室也并无不可……
朱邪吾思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的欣赏着拓跋思恭等人的舞姿。
这些党项人,除了剽悍好斗,跳舞也还不错嘛,真是小看了这些西羌山蛮。
忽然,她注意到站在角落里不动如山的某人。
“折嗣伦,你为何不献舞?”
其他大臣也想问。你为什么不跳,是不是不服,有异志?罢了,这个恶人就让贤妃来做吧,反正她娘家早就与折家翻了脸。老黄历了——乾符年,李国昌作乱,时在其部下任将的折宗本直接带兵回家,私下对李氏父子也多有指责。李克用上位后,上表请割麟州属河东。这下又把折家惹毛了;两方就此交恶。
“回陛下、殿下,小臣只会粗浅武艺,不会跳舞。”折嗣伦拱手说道。天子让他献舞,赶鸭子上架也不是不行。但沙陀贼让他献舞,死也跳不了。
“随便跳一跳。”朱邪吾思笑呵呵道。
“着实不会,恐脏了殿下眼睛。”
闻言,贤妃脸色不太好,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不会就算了。太常寺要什么歌舞没有?”圣人出言打断了朱邪吾思的逼迫。贤妃为难折嗣伦是他愿意看到的画面。两家本来就有梁子,再深化一下,同时面对拓跋部、河东的折氏才会紧紧抱住他的大腿。但既要收取夏、鄜,折杨是很好的帮手。卖个面子,也好让折家记个人情。
而且逼人献舞可不是吉兆,万一碰到个阿骨打这样的狠货,乐子就大发了。
“谢陛下宽容。”
贤妃观察着折嗣伦的长相和神色,心情不豫。此人意气雄豪,顾视不常,又是个有野心的杀材。
圣人正要说些什么,枢密供奉闻人楚楚快步而入,掀开帘子走到他身边强忍喜悦道:“大家,魏人杀罗弘信,立田希德为留后,魏博进奏院奉表请归朝廷,以拒朱逆。”
闻言,跳得汗流浃背的拓跋思恭怔在那里。
又臭又硬又毒的魏博也被圣人收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