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搀扶儿子躺下,先找来柴火生了炕,免得儿子冻着,这才洗漱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把撒在地上的面小心都撮了起来,把肉洗了剁了弦子,开始揉面包饺子。
包好饺子下锅煮好,把那瘸腿的小方桌放在炕头,放上两个缺了口的土碗,把热气腾腾的饺子盛在碗里,拿了两双筷子,脱了鞋子上了炕,盘膝而坐,拍了拍儿子,笑嘻嘻道:“阿大!起来了!吃饺子了!猪肉白菜馅的哩!馋了吧?”
阿大瞅也不瞅一眼,依旧蜷缩着身子朝里睡着。
“阿大!吃饺子了!阿大!”
“不吃!我说了,宁可饿死,也不吃你讹诈恩人拿回来的银子!”
冯氏也觉理亏,这次不敢摆老娘的架子,叹了口气,道:“娘也知道错怪了他们,娘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只是,这日子艰难,你身子骨不好,娘又没别的本事,咱们娘俩不耍泼皮无赖,咱这日子还怎么过?”
阿大还是蒙着头不吭气,冯氏连哄带骗说了好半天,饺子都要凉了,阿大还是那句话宁可饿死也不吃。
冯氏没办法,只好长叹一声道:“那好吧,这顿饺子已经做了,总不能倒掉浪费吧?送回去给人家,人家也看不起这黑面饺子啊。算算买面买肉一共花了三十七文,剩下的钱娘一文不动,咱们吃了饺子就给他们全退回去,成不?”
“不成!全部得退给人家!”
“可是三十七文钱,你让娘去哪里找去?”
“我不管!人家的钱一文不能少,全退给人家!”
冯氏干嚎着哭了一会,见儿子依旧一声不吭,只好下炕耷拉上鞋子,说道:“好!娘前辈子欠你的!这就把剩下的黑面拿去退了,再把外屋拣回来的东西拿去卖了,应该能筹够三十七文,一并还给他们!阿大,你先吃,别等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娘说了退就一定退!”
阿大闷声闷气道:“那我等你回来。”
冯氏知道儿子倔强,多说无用,提了那小半袋黑面,将外间一大捆破烂扛在背上,慢慢出门走了。
阿大这才挣扎着躺好,看着小桌上那两碗饺子,想起母亲先前恩将仇报讹诈人家银子的情景,心里总觉不是滋味,越看越心里堵得慌,挣扎着下了床,拿起那两碗饺子,开门出来,走出院门,哗的一下都倒在了屋角。拎着两个空碗转身回屋。
阿大却没看见,就在他倒饺子的时候,在不远处墙角站着一个老妇,望着他,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到了傍晚,冯氏才回来,十分的疲惫,脸上却有了笑容,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铜钱,放在方桌上:“三十七文!退黑面拿回二十三文,卖东西赚了十文,娘又央求前面饭馆掌柜,让我帮忙洗碗拖地,一下午赚了五文,刨去退他们的钱,咱们还剩一文钱哩!”
阿大怔怔地望着冯氏被冰水冻得红肿如棒槌一般的一双老手,一串眼泪滚落了下来,哽咽着说了声:“娘……!你这……”说了半截,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哭啥哩!阿大乖,不哭!别哭坏了身子骨!娘下半辈子还指望你养老哩!”
“嗯……”阿大点点头。
冯氏和颜悦色道:“儿啊,咱们打个商量成不?”
阿大点点头。
“这钱就当咱们借他浮云堂的,娘想留着给你讨一房媳妇,等将来咱们日子好了,连本带利还他们,再给他们赔个礼,你说好不好?”
“不好!”阿大闷声道,“我宁可娶不到媳妇,也不要你讹恩人来的钱!”
冯氏搓了搓手,又道:“可是,就算不娶媳妇,你这病还没好利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办?”
“惠仁堂大夫说了没事了的。”
“那不一样啊,虽然惠仁堂的两个大夫说了没事,但娘还是有些担心,万一他们说错了,他们没什么,那可就把咱们害了。得防着一手,等到你病彻底好了,娘一准把钱拿去还了,娘发誓!好不好?”
“不好!”阿大还是闷声闷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