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开将三匹卖给牙行,一匹是八钱银子,即便如此,倩倩一家对这个价格是也很是满意。
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年的雨水很怪,前面多,后面少,进了六月中旬,烈日炎炎中天上连片云丝都没有,渐渐地竟然旱了。
到七月上旬,上村里远离河溪塘的田因旱开的裂有几寸宽,平时转得欢的筒车早就转不动了。
此时正值水稻扬花期,这样的无雨天对禾苗来说好事,但是没水,后面的灌浆追不上,产量最终会打水漂。
家家户户忙着用水车车水救田,根本没时间做别的。车水大多是人力,少用畜力。
五更出门,最晚一二更才回来,有些人家甚至做饭吃饭都在外面,真正的披星戴月。
一天下来全身骨痛,腿都不像长在自己身上,根本无力再做别的。
大人累,小孩也累,脾气就不好,吵架龃龉就多了。
白天还好,都是在外面忙活,一到晚上大人归家,责骂、吵架、抱怨、哭泣、打小孩,总是轮番上演。村子里鸡飞狗跳。
这不,离她家百步远的那家主妇又在豆子鬼、讨债鬼地骂女儿了。
倩倩这时垂着头眯着眼坐在灶前烧火煮饭只想睡,真是不懂那些人哪来的精力打骂人,她都只想睡觉了好么?
她还要每日里想着法给家里人找菜吃,供饷,简直把头都想捶扁了。
五黄六月本没什么菜吃,青菜没长好,过年的肉食也空了仓,小白菜和酸咸吃多了,肚子里泛酸,身体无力。
要不就是到山里找菌子,这时节也就是紫肝菌、白水菌、伞把菌、牛肝菌为多,少油少盐的也真的不好吃,还花时间。
笋吧,倒是有尾巴的,苦得很,氽水后要浸泡多时方可入口。
以前积的苦槠粉、栎子粉,做成的豆腐隔几天吃一次方可,不然如此出大力的时候,再吃这些人直接挨不起。
添玉夫子带着家人车水救田去了。柏崽放了假,回来帮着车了两天,脸就变得焦黄,人也萎靡了。
出力的天里是一定要吃肉的,买肉要用钱,一天一家人怎么也要吃两斤。
卖肉的屠夫苍强公公刀一歪就割多了,再来点添头,两斤半都算少的,一下子就花去四十几文。
若老天一直不下雨,持续四五十天的,光是割肉的钱都要二两银子,任谁家一下子拿出来也会觉得肉疼,家里肯定割不起了。
于是自养的鸡鸭就遭了殃,每天要杀一只。初夏里才阉的小公鸡,长得有两三斤的,倩倩不舍得杀。
可母鸡更不能杀,鹅是珍物,非贵客、人多不能动,只能挑未阉的新公鸡和新公鸭下手。
杀得张氏直叹气,边拨毛边嘀咕超度,就差掉眼泪了。
她读书的空也没了。每天从睁眼开始就如陀螺般忙,有时半夜起来磨豆腐,更是如此,推着磨都在打瞌睡做梦。
特别是从老远挑水去浇菜,更是又热又累的梦魇。半天下来人都要虚脱。
奶奶张氏可以帮着煮饭、煮猪食、喂鸡鸭鹅、拨毛剖鸡切肉这些,也能帮忙煮菜、洗衣。
送饭却一定要两人一起挑着担子去,她是大人了,就是她挑。耕饷的地点也有讲究,一般是头天晚上大人先确定好,有时候也会换地方。
田间尚有浅水的沟里的螺蛳都被到处窜的小小子们捡完了,剩下些螺蛳崽根本不能用。
张氏走在她后面,唱着一首螺蛳歌:“转转下河拾螺蛳,拾到螺蛳打平合。吃得大的不跟他,吃得细的去邀他。”倩倩听着笑呵呵。
张氏又唱一首怪怪歌:“好久不唱怪怪歌,牛生蛋来马生角。高山树上鱼打籽,河中丝草鸟絮窝。月亮月光光,贼来偷酱缸。聋子听见忙起床,哑子高声喊出房。瘸子追得快,瞎子也帮忙。一把头发抓着了,原来是个老和尚。”
倩倩忙鼓掌跟进:“泥鳅岩上寻巢穴,老虎深潭水里歇。麻拐拖鸡树上跑,老鼠要把猫杀绝。初三初四月圆了,十五十六蛾眉月。”
两人一路你唱一句我唱一句,也没觉得热和累。
何氏车了几天水后不出意料地中了大暑,山根和脖子上的刮莎条紫得触目惊心,人也有心无力,便建议:“我们也请人或要牛来车水怎么样?”
禹寿还没说话,天开就回了:“屋里的牛今年犁田时苦牢了,现在还没养壮,这样子哪们车水?再苦下怕是命不长。”
何氏嘟囔:“哪里是犁田时苦牢了,哪天不是几瓢饭几调羹盐加豆子。还不是那家牵了去,又不好好喂,草都吃不饱闹的。”
何氏说的是倩倩的大伯父家。那几个堂兄跟倩倩家关系普普通通,除了二堂兄近一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那大伯母古里古怪,平日里对祖父母不闻不问的,到了插秧犁田季就开始抱怨长辈不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