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鹤在鸡群。”
“若循大势而为,令鹤泯然于鸡群,乃是顺其自然,不管不顾。可免秀出于林的风摧之险,无功无过。”
“若逆势而为,则逆水行舟,使鹤立鸡群,或恐人皆怪之。届时千夫所指,未必有功,反而过大。”
陆锦惜说着,便叹了一声:“一者易,一者难。一者世人习以为常,一者人皆怪之。若是大公子来,当如何抉择?”
顾觉非闻言,眉梢顿时一挑。
若非陆锦惜一直对他和颜悦色,半点不像是知道薛况当年命丧他手的模样,他几乎以为这个问题,是来试探自己的。
毕竟,他当初便是逆势而为,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满朝文武都以为薛况是忠臣良将的时候,强行将这一位万人敬仰的大将军坑杀。
事后的下场,也摆在这里。
她到底是遇到了什么?
顾觉非不由玩味了起来。
“六年前,我曾面临与夫人类似的抉择。顺势而为,固然简单,且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也于我毫无损耗。可吾心所愿,终究难为。”
“所以人生在世,利弊权衡,都是废纸一张。”
“说到底,千金难买我高兴。”
为国为民也好,报一箭之仇也罢,反正殊途同归,而他也正好只重视结果和本质。
弄死了薛况,他才痛快!
这一番话,都是真话。
陆锦惜听着,觉出了不凡,不由望他。
顾觉非却依旧随意模样:“所以逆水行舟,固然艰难,可若让我来答夫人,不过一句‘我心我性,人莫能改’。即便会与天下为敌,又有何妨?敌得过天下,世人言语,终不过满嘴喷粪而已。”
我心我性,人莫能改。
即便与天下为敌……
何等凛冽的一句话?
可他说来,却好像不是什么惊世骇俗之言,亦非什么离经叛道之语,只一派平淡,唯有眼底那几分闪烁的微光,透着一点点锋锐之感。
若非她注视着他,不曾移开目光,或许便错过了。
这样的一番话……
岂不与她所思所想的“权势财富到位,一切迎刃而解”,有异曲同工之妙?
琅姐儿那件事,她其实早已做了决定。
如今问计于顾觉非,实是蓄意为之——
大部分人面对需要帮助的弱者之时,会心生同情,并且产生自己处于强势的错觉,由此生出安全感。
男人对女人,尤其如此。
所以,在顾觉非对她已经有所警惕的情况下,原本的陷阱和套路都不好使。这个时候,她转变策略,示之以弱,让顾觉非答疑解惑,可让他因为安全感,放松警惕。
但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这是一只画皮妖。
但他藏在画皮下的里子,或恐比外面披着的画皮,漂亮一百倍,一千倍……
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让陆锦惜有些着迷。
且因为知道他方才所言,都出自肺腑,所以她越发恍惚,竟忍不住呢喃了一声:“相见恨晚……”
这声音太轻,顾觉非听得很模糊:“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