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说着,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梳理一幅血腥的棋局。
周然起身看向四周的山林。
夜风猎猎,树影婆娑,林子深处却似隐藏着什么——目光、利刃,甚至下一个即将坠落的死者。
“抬下去,送冷窖。”他命令道,“守着尸体,不许外泄一个字。”
伙计们连忙应下,动作却小心翼翼,仿佛那尸体一动就会咬人。
等人都散去后,周然独自留在林子边。
他知道,这种局不会只两条线。一个会馆,至少会在同一地点布下三到五名“活针”以防意外。既然老六、山彪都死了,还有其他人——还活着,还未暴露,甚至,正在酒楼里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一念头刚落,周然眼底的世界便开始重新排列。
每一个眼神、每一个错漏、每一次对话都变得有可能藏着钩刺。
他想到后厨里另一个总是不声不响、做事不留痕迹的洗碗工“小许”;想到柜台边那个一向沉默寡言的账房“丁三”,还有那位前几日突然提出辞职、却一直未离开的酒楼护卫“二牛”……
一张暗网正缓缓从他头顶覆下。
而这一切背后,若真是那“会馆”在操控,那么他们的行动目的、人员安插,绝不会仅限一间酒楼。
这酒楼不过是一处落子。
落子的背后,藏着棋手。
他要把他们一一拉出来。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先找到第三名“活针”。
他回到酒楼,夜已深,酒客散尽。厅堂灯火寂灭,只留几盏油灯做夜照,映出长影斑驳。
他没有回房,而是直奔后厨,把所有入职人员的卷册、记档翻出,一页一页地查。
他目光如鹰,每一个名字、每一行字迹都不放过。
他找到了小许的卷宗:入职时间为三月初四,比老六还早三天。介绍人是掌勺老郭。
老郭性情古怪,不善言辞,却极重规矩,不该做的事一概不碰。可他为何要带一个年纪尚小的陌生少年进厨房?
而且据白芽儿说,小许平时话不多,总是阴着脸,干活时也不喜欢跟人搭话,连被泼了热汤都不吭一声。
这个性子,不是普通逃难孩子的性子。倒像是受过训练的……“死线人”。
他又翻出老郭的档案,意外发现一条曾经被忽视的信息:老郭有一个孙子,八年前因贩毒被判流放,之后失联——而老郭的厨房档案中,记录的小许身份为“远亲之子,寄居”——时间线完美接合。
周然眸色一沉。
他知道,要想进一步确认小许的身份,不能明着问,那会惊动他。
但他有别的法子。
次日清晨,他让白芽儿将厨房的净水桶都倒空,灶台上的火石全换成了湿炭,铁锅底部抹了层油,第一炉火必焦锅。饭点一到,厨房炸成一锅粥,老郭气得拍桌骂娘。
小许平日最早入厨房,这次却迟到了整整一刻钟。
“你去哪儿了?”白芽儿低声问他。
小许一愣,眼神飞快闪了下,“肚子疼,去茅房。”
但周然已听在耳里,他回头吩咐一名小厮,“去,查他方才去哪儿,快。”